暮色压沉了官道旁的林梢时，清玄终于望见了“望岳驿站”的幌子。马蹄踏过积水的洼坑，溅起的泥点沾在裤脚，他勒住缰绳，看着驿站檐角垂落的红灯笼，长长舒了口气——从邻县寻到沈先生的线索，再往按察使驻地赶，这一路已走了六日，如今总算能歇脚。
驿站院里拴着几匹骏马，其中一匹棕红色的马背上，搭着件绣着银线纹样的披风，绝非寻常旅人所有。清玄将自己的老马拴在角落，刚拎起装着账簿的包裹，就听见堂屋里传来争执声。
“李团练说了，按察使大人明日就会经过这里，今夜必须把东西备好！”一个粗哑的嗓音响起。
“可这蒙汗药剂量太大，若是伤了大人……”另一个声音带着犹豫。
“你懂什么？”粗哑嗓音打断他，“只要按察使没了，那本账簿就算被那小子带到天边，也没人能翻案！”
“账簿”二字像针一样刺进清玄耳中。他脚步一顿，悄悄挪到窗下，透过窗缝往里看——屋里坐着两个汉子，一个满脸横肉，腰间别着把弯刀；另一个瘦高个正往瓷瓶里倒粉末，瓶身上“迷魂散”三个字隐约可见。
清玄攥紧了怀里的包裹，指尖冰凉。原来李团练不仅没放弃追查，还查到了按察使的行踪，竟想在这里动手。他刚要退开，就听见瘦高个又道：“那姓沈的老头在邻县露了面，会不会坏了咱们的事？”
“怕什么？”横肉汉子往嘴里灌了口酒，“李团练早就派了人去盯他，等解决了按察使，回头再收拾那老头和姓清的小子，一个都跑不了！”
清玄心里一紧——沈先生还在邻县打探李团练私通匪寇的证据，若是被盯上，定然危险。他正想着对策，屋里的两人忽然起身，横肉汉子道：“走，去厨房看看，把药下在明早的粥里，按察使的随从也不能留。”
脚步声越来越近，清玄迅速躲到廊柱后，看着两人走进厨房。他趁机溜进堂屋，目光扫过桌面——那里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日辰时，按察使过望岳驿，备粥十碗”，墨迹还未干。
他刚把纸条揣进怀里，就听见厨房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来不及多想，清玄转身往后院走，却撞见一个提着水桶的驿卒。
“这位客官，要打水？”驿卒笑着问。
清玄定了定神，指了指自己的老马：“刚赶路来，想给马添点水，顺便问问，明日可有官差路过？”
驿卒脸上的笑淡了些，压低声音道：“客官是外乡人吧？明日按察使大人要过这里，驿站早被官府的人吩咐过，今晚别四处乱走。”他顿了顿，又叹道，“只是这驿站的掌柜，今早被两个陌生人叫走，到现在还没回来，总觉得不对劲。”
清玄心里一沉——掌柜怕是已经遭了毒手。他谢过驿卒，提着水桶走到马旁，借着喂水的功夫，快速思索对策：按察使明日辰时就到，现在报官来不及，硬拼又打不过那两个汉子，只能先设法破坏他们的计划。
待驿卒走远，清玄绕到厨房后窗。窗纸破了个洞，能看见瘦高个正把瓷瓶里的粉末往粥锅里倒。他捡起一块小石子，对准窗台上的油灯扔过去——“哗啦”一声，油灯摔在地上，火苗瞬间窜起。
“不好！走水了！”厨房里的两人惊呼起来，慌忙往外跑。
清玄趁机翻进厨房，拿起灶台上的盐罐，将盐全部倒进粥锅，又把空瓷瓶扔到柴堆里，才悄悄退出去。
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外面就传来救火的喧闹声。清玄从门缝里看出去，横肉汉子和瘦高个正指挥驿卒灭火，脸上满是焦躁。他松了口气，刚要坐下，就听见敲门声。
“客官，驿站厨房走水，今晚的饭怕是做不了了，这是掌柜留下的干粮，您先垫垫。”门外传来驿卒的声音。
清玄握紧腰间的短刀，缓缓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刚才那个提水桶的驿卒，手里拿着一包饼。
“多谢。”清玄接过干粮，正想关门，驿卒忽然低声道，“客官，刚才我看见那两个汉子往粥里倒东西，还听见他们说‘按察使’‘账簿’，您要是和这事有关，可得小心，他们腰间的刀，沾过人血。”
清玄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驿卒是在提醒他。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递过去：“多谢兄弟提醒，这点心意，你拿着。”
驿卒摆了摆手，转身就走：“客官快歇着吧，明日一早，早些离开。”
清玄关上门，看着手里的干粮，心里暖了些。他把账簿和纸条藏到床板下，又将短刀放在枕边——今夜定然不会太平，他必须守好线索，等按察使到来，揭穿李团练的阴谋。
窗外的火光渐渐熄灭，喧闹声也平息下来。清玄靠在床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粥被烧了，药也没了，怎么办？”是瘦高个的声音。
“还能怎么办？明日按察使来了，直接动手，反正李团练的人就在附近，得手后就跑！”横肉汉子的声音带着狠劲。
清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悄悄走到墙边，透过墙缝往外看，只见两个汉子正擦拭着弯刀，月光从窗纸透进来，映得刀身泛着冷光。
他退回到床边，摸了摸怀里的纸条——明日辰时，按察使就到。只要撑到那个时候，一切就能有转机。清玄握紧短刀，眼神变得坚定：这一夜，他必须撑过去，不仅为了爹的冤案，也为了沈先生，为了所有被李团练迫害的人。
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驿站里静得只剩下风声。清玄靠在墙上，不敢有丝毫松懈，只等着天快些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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