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陈奏,清晰勾勒出了从“定本”到“官抄”再到“颁布”的完整流程,突出了“标准化”和“官方权威”的核心,完全符合当时的复制技术条件(手抄)和行政程序。
嬴政颔首,目光扫过那象征着知识与权威即将传播的卷册与纸张,沉声道:“准奏!自即日起,《大秦药典·首部定本》定为官修医药标准典籍,永为校勘之基。着少府优先供应抄录所需一应物资。着太医令、博士宫共选善书通文之吏百人,立抄录院,严格依定本抄录。首批官抄三百部,务求字迹工整,图样清晰,不得有误。抄成后,由太医令钤印,分发边军、各郡县官署及太医分支。此典当传习天下,后世循此例增修。”
他随即下达了一系列具体诏令,涉及人员选拔、物资保障、抄录规程、分发次序等,将一项文化工程转化为有条不紊的行政指令。
殿中众臣,面对此等扎实且规划周详的文治功业,大多流露出叹服之色。李斯捻须沉吟,似在考量此举对统一思想、规范技术的深远影响;王绾面露欣慰,此乃实实在在的惠民之政。
然而,就在这庄重的颁布仪式即将圆满结束之际,廷尉府一名属官神色凝重地匆匆入殿,于廷尉姚贾耳边低语数句。廷尉脸色微变,快步上前,于御阶下跪奏:“陛下,臣有紧要案情奏报。”
嬴政眉峰微动:“讲。”
“遵旨追查安稷君府遇袭案,现已查明,那名在逃药材商人‘吕鞅’,于三日前被发现溺毙于渭水支流,似是灭口。在其城外隐秘货栈中,搜出未及转移的涉案矿物粉末,以及……”廷尉顿了顿,“以及数封以密语书写的帛书,经廷尉府人员破译,其内容涉及刺探陛下行止、太医令要务,并有收买博士宫、郎中令下属低级官吏之记录。其中,有提及‘阻药典颁行,乱医政民心’之句。”
话音落下,殿中瞬间鸦雀无声。方才药典定本颁布的庄重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阴冷消息骤然打破。敌人的毒计,竟连这惠及全民的医药典籍之推广,也要蓄意破坏!
嬴政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冷下去,眸中凝结的寒意,让整个章台殿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利刃般扫过殿中众人。
“好,很好。”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地,“偷机密,纵火,刺杀,如今还要乱我典章,阻我仁政。这咸阳城中,到底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鬼蜮之辈?”
“廷尉姚贾。”
“臣在!”
“此案,升格查办。由你与李斯、蒙毅共理,全力协查。给朕彻查到底,凡有牵连者,无论其职,严惩不贷!”
“臣等遵旨!”李斯、蒙毅、廷尉齐齐凛然应命。
“今日药典定本已成,官抄即始,此乃彰明正道之举。”嬴政最后看了一眼那即将被百名文吏精心誊抄的定本,语气斩钉截铁,“就让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看看,朕要推行的光明大道,绝非其卑劣伎俩所能阻挡!退朝!”
朝会在一片肃杀与凝重中结束。药典即将以官本形式传世推广的喜讯,被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阴影。一场在帝国心脏地带进行的、关乎文明推广与阴谋破坏的隐秘较量,骤然升级。
明珠随众人退出大殿,冬梅紧随其后,嬴政站在高高的御阶上,望着明珠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殿内那套即将启动大规模手抄的定本,对身旁的景琰低声道:“药典抄录之事,必须确保绝对稳妥。抄录院内外,给朕布下天罗地网。还有,告诉蒙毅,清洗的网,可以收得更紧些了。让安稷君去兰池宫暖阁喝茶。”
“唯。”景琰躬身,声音里也透着一股肃杀。
知识的传播与黑暗的阻挠,在这一刻,于咸阳宫的大殿内外,形成了无声却激烈的对峙。百名文吏的笔尖即将划动,而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已悄然进入新的阶段。
朝会在一片肃杀与凝重中结束。药典即将以官本形式传世推广的喜讯,被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阴影。一场在帝国心脏地带进行的、关乎文明推广与阴谋破坏的隐秘较量,骤然升级。
明珠随着众人退出章台殿,夏日的阳光刺眼,她却感到一丝寒意。冬梅无声地贴近她身侧。
“安稷君,陛下口谕,请您前往兰池宫暖阁稍候。”景琰悄然而至,低声传达。
兰池宫暖阁,并非正式宫殿,而是嬴政处理政务间歇休憩的私密所在,陈设雅致,临水而建,窗外荷风送爽。
明珠步入时,嬴政已卸下朝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背对着门口,正望着窗外粼粼波光。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朝堂时的冷厉冰霜已消融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不易察觉的柔和。
“过来。”他伸出手。
明珠快步走近,刚到他面前,便被他伸手揽入怀中,紧紧抱住。这个拥抱用力而绵长,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珍惜,以及朝堂上压抑着的、未曾显露的后怕。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深深吸了口气,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药草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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