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骨
昆仑雪顶的风,带着亘古不化的寒意,吹了三千年。
这风掠过冰封的玉虚宫,卷走阶前未散的仙雾,也吹白了青珩尊主鬓角的发丝。
他站在诛仙台边缘,白袍被风雪塑出凌厉的轮廓,衣袂翻飞间,露出腕上一道淡青色的疤痕——那是三百年前,凡界江南雨巷里,阿禾为他上药时,不慎被瓷碗碎片划伤的印记。
指尖攥着的玉佩已完整无缺,温润的玉质在酷寒中仍带着暖意,像是还残留着阿禾掌心的温度。
这枚玉佩,是昆仑仙宗的镇宗之宝,一半由历任尊主传承,另一半则藏在凡界,需得与尊主心意相通之人,方能寻得并契合。
三百年前,他尚是名唤“青玄”的散仙,修为初成却年少轻狂,因揭穿魔道长老偷练禁术的阴谋,遭其追杀,身受重创,坠落在江南的雨巷深处。
彼时正是暮春,雨丝如愁,打湿了青石板路,也打湿了他染血的衣袍。
意识模糊间,他感觉到有人蹲下身,指尖带着甘草与艾草的清香,轻轻触碰他的伤口。
“别怕,我带你回去。”那声音温柔得像江南的春水,淌过他剧痛的四肢百骸。
是阿禾。
她是巷尾药庐的医者,父母早亡,独自守着祖辈留下的药庐,靠着给邻里看病维生。
她将他拖回药庐时,用尽了全身力气,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却还是先烧了热水,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伤口。
药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窗台上摆着几盆不知名的小花,在雨雾中透着生机。
青玄昏迷了七日,醒来时,看到的便是阿禾坐在床边,就着昏黄的油灯,低头碾磨草药的模样。
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柔和得不像话,睫毛纤长,偶尔眨动,会落下细碎的影子。
“你醒了?”听到动静,阿禾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皱起眉,“你的伤很重,还需静养。”
她没有问他的来历,没有问他为何满身伤痕,只是每日清晨煮一碗莲子羹,傍晚熬一锅补气血的汤药,其余时间,便坐在他床边,读凡间的话本,或是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青玄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习惯了清晨醒来时,鼻尖萦绕的莲子香;习惯了听她读话本时,偶尔卡顿的停顿;习惯了她为他换药时,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皮肤的微凉。
他开始贪恋这份人间烟火,甚至忘了自己是修仙之人,忘了身后的追杀,忘了昆仑山上的大道。
某次,阿禾喂他喝药时,忽然指着窗外的烟雨,轻声说:“听说昆仑山上有不死仙树,结的果子能让人忘却所有烦恼。”
她的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像是对那遥远的仙山充满了向往。
青玄握着药碗的手一顿,沉默良久。
他知道不死仙果,那是昆仑仙树三千年一结果的至宝,确实能忘忧,却要以剥离七情六欲为代价——成仙者本就该斩断尘缘,若为忘忧而弃情,与冰冷的山石何异?
可看着阿禾眼底纯粹的期盼,他终究没能说出真相,只是轻声道:“若有机会,我便为你摘一枚。”
阿禾笑得眉眼弯弯,眼角的梨涡盛着雨雾的清润:“好啊,那我等你。”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些,长到他伤愈,长到他能寻得一个合适的身份,留在她身边。
可命运从不给人从容的机会。
魔道长老循着他的气息找来时,正是一个雨夜。
雷声轰鸣,暴雨倾盆,药庐的木门被一脚踹开,黑色的魔气瞬间吞噬了屋内的微光。
“青玄小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魔道长老的声音沙哑可怖,带着浓烈的杀意。
青玄下意识地将阿禾护在身后,运转仅存的仙元,拔剑迎战。
可他伤势未愈,根本不是魔道长老的对手,几个回合便被击飞,重重撞在墙上,呕出一口鲜血。
“不要!”阿禾尖叫着扑过来,挡在他身前。
那淬了仙毒的魔剑,毫无悬念地刺穿了她的后背。
青衫染血,如同暮春时节凋零的桃花,在暴雨中缓缓坠落。
“阿禾!”青玄目眦欲裂,体内的仙元瞬间暴走,周身泛起刺眼的白光。
他忘了伤痛,忘了修为的界限,动用了尚未完全掌控的禁术——以身献祭,引昆仑仙力,诛灭邪魔。
白光过后,魔道长老灰飞烟灭,而他也耗尽仙元,陷入昏迷。
醒来时,他躺在昆仑仙宗的玉床上,身边站着仙宗的长老。
“青玄,你已引动仙宗传承之力,诛杀魔道巨孽,功德圆满,即日起,你便是昆仑仙宗新一任尊主,赐名青珩。”
他成了尊主,拥有了无上的权力和漫长的寿命,可他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穿青衫的女子。
药庐早已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巷尾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仿佛阿禾从未出现过。
唯有那半块玉佩,被阿禾临死前塞进他手里,与他传承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他后来才知道,阿禾便是玉佩选中的“心意相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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