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甫亮，却无半分暖意。
北风像刀子，刮过城墙角，卷起细碎的冰碴，钻入骨缝，带着枯草与远处牲畜的腥臊。
庞大的粟特商队，便在萨宝瞻焦灼的催促下，开始忙碌地整装待发。
数十名精悍的护卫，手按刀柄，眼神警惕地检查着马匹和车辆。
他们将箭囊装满，横刀出鞘半寸，感受着那熟悉的冰冷。
骆驼颈间的铜铃，在晨风中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声响，却压不住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得人心头发紧。
整个胡邸，都笼罩在一种大祸临头般的忙碌氛围之中。
昨夜阿斯兰的刁难，石玄曜在刀尖上起舞的惊艳，像一根扎眼的刺，此刻仍梗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他们看石玄曜的目光复杂难言。
石玄曜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护卫劲装，腰间佩着一柄再普通不过的横刀，面无表情地跟在凌月身后。
他的角色，是护卫。
他的任务，是保护这位神秘莫测、身怀惊天秘密的女主顾。
眼角余光里，阿斯兰正对着几名手下指手画脚，大声呵斥着什么，目光时不时地，会像毒蛇吐信般怨毒地瞟向石玄曜。
石玄曜直接无视。
这种跳梁小丑，已不值得他浪费任何心神。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若有若无地集中在身前的凌月身上。
她今天依旧戴着帷帽，但换了一身更加利落的紧袖胡服，下身是便于骑马的袴褶，脚蹬一双乌皮靴。
那根挂着青铜钥匙的蹀躞带，依旧醒目地系在纤细的腰间，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荡。
整个人，少了几分昨日月下那抹飘逸出尘，多了几分即将踏入沙场的干练与肃杀。
“都准备好了吗？” 萨宝瞻快步走到凌月面前，那张精明的脸上堆着恭敬的笑容，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女子，而是某种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
“可以了。” 凌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像冰泉流淌，不带半分情感。
“好！出发！” 萨宝瞻一声令下。
商队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吱嘎声。
庞大的驼队，如同一条土黄色的长龙，缓缓驶出了会宁坊，卷起一路尘土。
然而，变故，就在此刻，陡然发生！
就在商队头车刚刚驶出坊门，进入一条狭窄街道的瞬间。
从街道两侧低矮的屋顶之上，突然如鬼魅般冒出了数十名手持弓弩的黑衣人！
“咻！咻！咻！”
没有丝毫的预兆，没有一声喝令。
密集的箭雨，如同嗜血的蝗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铺天盖地地朝着商队倾泻而下！
其中更夹杂着数支专门用来射穿重甲的破甲重箭，箭身泛着幽冷的寒光，目标直指车队中央！
“敌袭！！”
商队的护卫们发出一声惊恐的呐喊，伴随着兵器碰撞和人马嘶鸣的混乱。
他们纷纷举起盾牌，或狼狈地寻找掩护。
但那些黑衣人的箭法，极其精准狠辣，每箭都奔着要害而去！
他们的站位、配合，根本不是寻常盗匪，而是一种经典的南朝军阵 ——‘三才杀阵’！
以高处弓弩进行无差别压制，同时，街道前后两端，更多的黑衣人如潮水般涌出，手持刀盾，更有人从袖中甩出淬了油的铁蒺藜和绊马索，专攻驼马下盘。
他们意图瞬间制造混乱，让车队彻底瘫痪！
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普通的护卫和货物。
而是集中攒射向商队中央，那几辆载着最重要货物的马车。
以及…… 凌月所在的位置！
石玄曜脑中电光火石。
这个女人不能死！
她身上的青铜钥匙，是他唯一的线索，是他揭开养母之死的最后希望！
在第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的瞬间，他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凌月的胳膊。
用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将她猛地拽向身后的马车之下！
两人身体骤然紧贴，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那一刹那骤然僵硬的娇躯，隔着衣料传来瞬间急促的心跳。
一股混合着她发间清雅兰香与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方才厮杀的残余）的诡异气息，狠狠钻入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的神经。
“叮！叮！当！当！”
无数的箭矢，如同暴雨般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和身旁的马车车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密集声响，木屑横飞。
“是冲着你来的！” 石玄曜的声音冰冷而凝重，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却像一把冰锥，直刺凌月心底。
凌月躲在车底，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袭击惊得有些失神。
她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但很快就平复下来。
她没有回答石玄曜的问题。
而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杀出去！”
话音未落，她猛地从车底窜出！
只见凌月身形一晃，已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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