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驾崩的余波尚未平息,紫禁城还笼罩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国丧”氛围中,另一则消息如同暗夜中的闷雷,再次震撼了宫闱——执掌大清权柄近半个世纪的慈禧皇太后,病情急剧恶化。
与光绪帝缠绵病榻、日渐消瘦不同,慈禧的病情来得迅猛而暴烈。先是眩晕、头痛欲裂,随即口眼喎斜,言语不清,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太医院所有精锐,包括刚刚经历光绪帝驾崩冲击、尚未缓过气来的李芝庭、张明德等人,皆被召至颐和园乐寿堂,轮番诊治,施以针灸,灌下无数珍贵药汤,却如石沉大海,太后的凤体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塌下去。
乐寿堂内,往日那令人窒息的威严被一种更深的、濒死的衰败气息所取代。浓重的药味几乎压过了名贵的熏香。宫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连李莲英这等心腹大太监,也面色惨白,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惶恐。
谁都看得出来,这位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佛爷,此番是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太后会在昏迷或混沌中走向终点时,她却在一个意识稍清的短暂片刻,做出了一个令所有近侍、乃至守候在外的太医们都惊愕不已的决定。她用那只尚能微微活动的右手,艰难地比划了一个手势,目光死死盯住李莲英,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传……林……怀仁……单独……见……”
李莲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在这种时候,单独召见那个曾被她斥为“臆断妄言”、与光绪帝之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关联的“戴罪”医生?!
“老佛爷……您……”李莲英试图确认。
慈禧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猛地一瞪,虽然无力,却余威犹在。李莲英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躬身匆匆退了出去传旨。
当这道匪夷所思的旨意传到被严密看管在太医院厢房内的林怀仁耳中时,他同样愣住了。在光绪帝驾崩后,他本以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无外乎是被悄无声息地处置掉,以“平息”某些可能存在的追究。他万万没想到,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慈禧竟然会要见他。
带着满腹的疑云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林怀仁再次踏入了那座他曾“跪奏忤逆”的仪鸾殿……不,这次是在太后的寝宫,乐寿堂。
殿内的光线比上次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垂死的气息。慈禧半躺在一张宽大的凤榻上,身上盖着明黄绫被,曾经丰腴的面容如今干瘪凹陷,布满了深重的皱纹和灰败的死气。只有那双半开半阖的眼睛,在听到脚步声时,骤然睁开,投射出的目光,虽然涣散,却依旧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所有宫人都被屏退,连李莲英也只能候在重重帘幕之外。殿内,只剩下这对曾经地位悬殊、观念对立,此刻却同样面对生死玄关的两个人。
“跪……”慈禧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难以听清。
林怀仁依言跪下,垂首不语。他不知道太后召他前来,究竟意欲何为。是临终前的忏悔?还是最后的清算?
然而,慈禧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并没有提光绪,没有问责,甚至没有谈论自己的病情。她只是用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仿佛在对着虚空说话,又像是在进行一生中最后一次的、冷酷的总结:
“林怀仁……你……很好……”
林怀仁猛地抬头,难以置信。
“你……和皇帝……都很好……”慈禧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他……想变……你想……救……都想……让这大清……好……”
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音,歇了片刻,才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与嘲讽:
“可这大清……这紫禁城……就是个……快要咽气的……痨病鬼子……咳咳……你们那些……新方子……洋办法……救不了……就像你……救不了皇帝……”
她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泛起可怕的青紫色,良久才平复,眼神变得更加空洞。
“哀家……执掌这江山……四十七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能人……没使唤过?……可这船……太大了……也太破了……窟窿……多得……补不过来……”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落在了林怀仁身上,又似乎穿透了他,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你们……以为……变法……新政……医术……就能……起死回生?……幼稚!……这病……在根子上……在骨子里……烂透了!……”
“哀家……用了一辈子……权术……平衡……杀人……也用人……才把这船……勉强……维持着……没沉……可现在……哀家也……拉不动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深深的、无法言说的疲惫。
“皇帝……走了……哀家……也快了……这大清……呵呵……”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绝望与预判,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让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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