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终南山覆着皑皑白雪,博济医学院的古柏也挂上了晶莹的冰凌,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折射出清冷而坚韧的光芒。学院迎来了三年改革后的首次年终大会,明伦堂内,济济一堂,气氛却与往日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少了几分焦躁与对立,多了几分沉淀后的肃穆与期待。
山长周景弘立于主位,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那些曾经充满质疑、愤怒、迷茫或激情的脸庞,如今大多归于平静,眼中闪烁着思考与希望的光泽。他手中没有书稿,只有一杯清茶,声音沉稳而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厅堂中。
“诸位同仁,三载春秋,倏忽而过。”他开口,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沧桑与感慨,“回首来时路,我博济可谓风雨飘摇,内外交困。官银削减,人心浮动,西学冲击,道统受疑。院内更是新旧相争,几近分裂。”
他坦然回顾了最初的困境与挫败,提及了徐教习的愤而离席,陆明轩的孤立无援,疫区门前的冷落,以及那场险些导致学院分崩离析的公开辩论。每一件事,都像一枚沉重的印记,刻在所有亲历者的记忆里。
“然,”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博济并未在风雨中倾覆,反而于激流中稳住了舵盘,寻得了方向!我们未曾抛弃千年传承之根本,亦未拒绝时代进步之新知。我们以‘印证与阐明’为宗旨,设立研究所;我们融会贯通,编纂《博济新编》;我们防病为先,刊行《卫生常识》;我们更在疗效中,重拾了民心的信任!”
他宣布了一组数字:学院本年招收新生人数,不仅完全恢复,更超过了改革之前的规模;成药坊的收入,已能弥补官银削减的部分缺口;研究所积累的临床观察数据,已涵盖十余种常见病证……
“今日,我可以坦然告慰历代先贤,我博济医学院,不仅挺过了生存危机,更走出了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守正创新’之路!”
台下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由衷的、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中,有对过往艰辛的释然,有对当下成果的欣慰,更有对未来的憧憬。
掌声稍歇,周景弘的目光投向更远的未来。“然,此非终点,仅是新的起点。”他提出了下一个五年的规划,声音坚定而充满希冀,“其一,我欲筹建‘博济附属医院’。不仅为施诊济世,更将作为我院最坚实的临床研究与教学基地,让我等之探索,能直接惠及病患,亦能从实践中汲取无尽智慧。”
“其二,”他目光转向台下神情专注的陆明轩,“我们将遴选优秀弟子,由明轩负责筹谋,赴日本系统学习现代药学、生理、化学等科。目的非为全盘照搬,而是要‘以彼之术,研我之药’!深入了解其方法精髓,回头方能更精准地用于研究我中药之妙,为传统医学注入现代科学的活力!”
这两个宏大的规划,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两颗巨石,激起了众人心中的万丈波澜。建立医院!派遣留学!这是三年前根本无法想象的图景。
翌日清晨,雪后初霁,天地澄澈。周景弘率领全院师生,身着庄重礼服,齐聚学院后山的先贤祠。祠内香烟缭绕,供奉着创院祖师“药王”阿树,以及近代中兴学院的师父林怀仁等历代先贤的牌位。
周景弘手持清香,于祖师阿树牌位前深深三揖,随后转身,面向肃立的师生,声音庄重而深沉,如同古柏与雪原的回响:
“今日,立于历代先贤之前,景弘可坦然禀告:我博济之‘魂’,济世活人之仁心,博采众长之胸襟,从未改变,亦永不会改变!”他目光如炬,扫过众人,“三年来,我们所变者,乃顺应时势之‘法’,乃让此‘魂’能于新时代继续发光、传承之‘器’与‘途’!先贤阿树祖师,可远赴天竺,吸纳异域精华;先师林怀仁,可于困顿中广收民间智慧。今日我等,为何不能研习东瀛、西洋之长,以固我根基,昌明我国医?此非背离,正是对先贤精神最真切的传承!”
他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在那肃穆的牌位与袅袅青烟之前,所有的争论与隔阂,似乎都消融在了对共同源头与目标的追认之中。
祭祀礼成后,周景弘于祠堂前,当着全院师生的面,宣布了两项重大的人事安排。
“陆明轩!”他朗声道。
陆明轩快步出列,躬身肃立。
“汝三年来,勇毅果敢,锐意探索,虽历经挫折,然初心不改,于学院革新之路,功不可没。今,擢升汝为学院监院,襄理全院事务,并为……下任山长继承人!望汝日后,能持守根本,包容并蓄,引领博济走向更广阔之未来!”
众人虽略有讶异,却并无太多异议。陆明轩的能力与贡献,尤其是后期表现出的成熟与包容,已赢得广泛认可。他眼中含泪,深深叩拜:“明轩定不负山长与诸位师长厚望,不负博济之名!”
“徐教习!”周景弘再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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