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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行驶了不知多少万公里的出租车,在夜色中穿行。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廉价香水和劣质烟草混合的、令人头晕的气味。丁凡靠在后座,透过布满灰尘的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天际线。
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每一扇亮着灯的窗户,都像一颗颗昂贵的钻石,镶嵌在江州这件华美的黑天鹅绒袍上。那是属于周文海的江州,是属于宏远集团的江州,一个由权力和资本共同编织的、光鲜亮丽的梦。
而出租车,正带着他驶离这个梦境。
路灯渐渐变得稀疏,光线也从璀璨的白金色,变成了昏暗的橘黄。道路开始颠簸,车轮压过坑洼路面时,老旧的减震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丁凡能感觉到,自己正从城市光滑的皮肤,一点点滑向它粗糙的、布满疤痕的背面。
“小兄弟,去安居苑?那地方可有点偏。”司机是个话痨,透过后视镜打量着丁凡的装扮,那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和一副老土的黑框眼镜,让他看起来像个刚毕业没多久、还在为生计奔波的大学生。
“嗯,找个亲戚。”丁凡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刻意压得有些沙哑。
“哦,那地方住的都是些老户和不容易的人家。”司机叹了口气,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以前都说安居苑,安居苑,住进去了就能安居乐业。现在啊,狗屁!就是个大型的困难户集中营。”
车子转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如同火柴盒般排列的居民楼。它们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着,没有霓虹,没有射灯,只有一扇扇窗户里透出的、微弱而疲惫的光。
这里就是安居苑。
丁凡付了钱,下了车。一股混杂着下水道、油烟和潮湿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市中心商业区那精致的香氛味道形成了天壤之别。
他按照林海给的地址,找到了7栋。楼道口的路灯坏了一半,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像个濒死的萤火虫。墙壁上,曾经雪白的墙漆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底下灰黑色的水泥,上面还用粉笔画着小孩子潦草的涂鸦,以及几行用红色油漆喷涂的、催缴水电费的电话号码。
空气里飘荡着各种声音。楼上传来夫妻吵架的尖利叫骂,隔壁隐约有婴儿的啼哭,更远处,是一阵阵沉闷的、带着酒气的咳嗽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属于城市底层的、充满了生命力却又无比压抑的交响乐。
丁凡拉了拉帽檐,走进了漆黑的楼道。感应灯没有亮,他只能摸着冰冷而粗糙的扶手,一步步向上走。脚下的台阶因为常年踩踏,边缘已经磨损得有些圆滑。
四楼。
401的门牌号歪歪斜斜地挂在门上。那是一扇老旧的深红色防盗门,门上的红漆已经多处磕碰掉落,露出了底下斑驳的铁皮。门边上贴着一张褪了色的福字,边角已经卷起,显得无精打采。
丁凡站在门口,没有立刻敲门。
他能听到门后隐约传来的电视声,是某个戏曲频道,咿咿呀呀的唱腔,混杂着一个老人压抑的咳嗽。脑海中,那段暴力强拆的视频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推土机的轰鸣,老妇人凄厉的哭嚎,那块写着“李记小馆”的招牌被撕裂的画面……
一股灼热的怒气,从他胸腔深处升腾起来。但他很快便将这股情绪死死按了下去。他知道,今天他不是来审判的,他是来倾听的。愤怒是武器,但同情和耐心,才是打开眼前这扇门的钥匙。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起手,用指关节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有些突兀。
门内的电视声和咳嗽声戛然而止。过了十几秒,门后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然后是猫眼一暗。有人在里面观察他。
丁凡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那道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
又过了许久,门锁发出一阵“咔哒”的转动声,门被拉开一条小缝。一张憔悴的、充满戒备的脸出现在门后。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散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
她应该就是李胜利的儿媳,李强的妻子。
“你找谁?”女人的声音沙哑而警惕,眼神像受惊的刺猬。
“请问,这里是李胜利大爷家吗?”丁凡的声音很温和,他微微低着头,让帽檐遮住自己大半的脸。
“你是谁?有什么事?”女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门缝又关小了一些,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
“我……我不是记者,也不是政府的人。”丁凡知道,必须第一时间打消对方的戒心,“我以前住在老城区,是个老街坊。”
这个说法显然没能让女人放松警惕,她的眼神反而更加怀疑:“老街坊?我怎么没见过你?”
丁,凡沉默了两秒。他知道,寻常的套路已经没用。这家人,已经被谎言和失望伤害得太深,他们不会再相信任何陌生人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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