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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汇入深夜江州寂静的脉络，像一滴孤独的血，在沉睡的城市血管里缓缓流淌。丁凡没有开快车，车窗外的霓虹灯流光溢彩，将他平静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空气里还残留着监狱那股独特的、冰冷而绝望的味道，混杂着鲍力“罪证回溯”里那些纸醉金迷的雪茄气息，形成一种荒诞而刺鼻的鸡尾酒。
他的大脑，此刻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
李志强的冤案，像一座被精心设计的、固若金汤的堡垒。钱振国是总设计师，而那些被他用利益和秘密捆绑在赌桌上的官员们，则是构成这座堡垒的一砖一瓦。直接去冲击这座堡垒，试图证明它的地基是歪的，结果只会是被堡垒上万箭齐发，射成刺猬。
钱振国经营江州政法系统多年，他的权力，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头衔所能概括。它是一张网，一张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网。这张网的每一个节点，都是一个被他拿捏住七寸的利益共同体。
直接把李志强的新线索，连同那个“黑豹”，一起捅到市公安局？丁凡的脑海里甚至能清晰地模拟出后续的画面：举报信递上去，会在第一时间被送到某个钱振国的亲信手里。然后，鲍力会提前收到风声，从容地处理掉所有痕迹。而自己，这个不识时务的举报者，会立刻被钱振国锁定，迎接他的，将是比上一次被陷害时，猛烈百倍的反扑。
那等于自杀。
那么，交给周立国主任呢？丁凡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周主任是正直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个案子，已经超出了纪委的常规办案范畴。它涉及一个巨大的地下赌场，牵连着数量不明的公职人员，核心是一个有黑社会背景的金牌打手。纪委没有执法权，最终还是要移交公安。这个流程走下来，足够钱振国从容布局，将一切切割干净。
周主任是攻坚的利剑，但利剑出鞘，需要时机。在敌人还毫发无损、全神戒备的时候，冒然亮剑，只会让剑锋受损。
丁凡的目光穿过挡风玻璃，看着前方一座灯火通明的建筑——江州市政府大楼。它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庄严而肃穆。可丁凡知道，就在这样的建筑里，就在那些亮着灯的窗户后面，有多少欲望和罪恶在悄然滋生。
不行，不能硬碰硬。
对付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最好的办法，不是冲进他的陷阱里和他搏斗，而是点燃他储藏粮食的后院。
让他手忙脚乱，让他自顾不暇，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维系的利益圈子，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变成一个四处漏风的筛子。
一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丁凡脑中的所有迷雾，让整个棋盘的脉络，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李志强的案子，先放一放。
那把刀，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现在，他需要做的，是先拆掉钱振国用来防御的盔甲。
而那个藏在“静心阁”茶楼里的地下赌场，就是这副盔甲最核心、最脆弱的连接点。
丁凡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仿佛已经看到，当赌场被端，那些昨天还在赌桌上称兄道弟的“好兄弟”们，在纪委的谈话室里，会如何为了自保，毫不犹豫地把对方推出来当挡箭牌。
他们会互相撕咬，互相出卖。
到那时，钱振国这张引以为傲的关系网，将不再是他的保护伞，而是一张会把他自己也紧紧缠住的催命网。
这个计划，很大胆，甚至有些疯狂。它像是在悬崖上走钢丝，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但它带来的收益，同样巨大。
一旦成功，钱振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被动。他需要动用全部的精力和资源去安抚那些受惊的官员，去切断赌场和自己的联系，去应付来自上层的质询。到那时，丁凡再把李志强的案子重新抛出来，钱振国将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一手遮天。
这叫，围魏救赵，釜底抽薪。
丁凡轻笑了一声。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和院里的孩子下象棋。他最喜欢的一招，就是弃车保帅。不，比那更高级，是弃车吃帅。用一个看似不相干的棋子，在对方意想不到的地方，完成绝杀。
现在，这个地下赌场，就是他准备扔出去的“车”。
车子不知不觉已经开到了他家楼下。丁凡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他坐在黑暗中，将整个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在脑子里反复推演。
向谁举报？
这个问题，是整个计划的胜负手。
市里任何一个部门，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必须绕过江州，从更高层面，进行降维打击。
省公安厅。
而且，必须是“扫黑办”。这个部门，权力大，行动力强，最关键的是，他们的功绩，就建立在挖出地方保护伞上。对于这样一份“大礼”，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如何举报？
必须匿名。而且，证据必须做得无懈可击，既要让省厅相信，又不能暴露自己的任何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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