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拳，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在方锐崩解的意识中，化作了唯一的执念。
他的身体还在向后抛飞，但他的感知却被无限拉长。他能“看”到，苏砚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拳，在接触到自己腰腹支撑点的瞬间，并没有爆发出蛮横的巨力。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如果说，他的“狂风八十一踢”是一条奔腾不息、掀起万丈波涛的大河，那么苏砚的拳头，就是一座凭空出现的、横断江流的神山。
不是阻挡，不是对抗，而是“截断”。
一拳之下，他那连绵不绝、环环相扣的腿法气势，被从中间硬生生斩断。后续所有蓄势待发的变化，所有精妙的连招，都像是被掐断了源头的河流，瞬间干涸。
全身奔涌的力量失去了宣泄的出口，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倒灌而回，在他体内疯狂冲撞，五脏六腑仿佛都被这股反噬的力量撕裂！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用尽全力冲刺，却一头撞在了透明的墙壁上。
“噗——”
还在半空中的方锐，再也抑制不住，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喷洒而出，在空中形成一蓬凄艳的血雾。
他重重摔在擂台的边缘，坚硬的地面带给他剧烈的痛楚，但他更痛苦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站不起来。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那股支撑他战斗的“势”，被彻底抽空了。
他的腿法，他的自信，他身为方家人的骄傲，都在那一拳之下，被干脆利落地击得粉碎。
体育馆内，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但这一次的寂静，与之前截然不同。如果说，前几场比赛的寂静，是源于看不懂的荒谬与困惑。那么这一次，是看懂了之后，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敬畏。
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就是最简单的一记直拳。
用最简单、最纯粹的方式，破掉了方家引以为傲的、以复杂和连绵着称的“狂风八十一踢”。
“一力降十会……不，不对！这不是力！”
导师观赛席上，一位头发花白，在元武道理论界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死死攥着栏杆，指节发白，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一巧破千斤……也不是！这是……这是**返璞归真**！他已经超越了对‘技’的执着，开始触摸武道的‘理’了！我的天，我竟然能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
老教授的声音带着颤音，但在落针可闻的场馆内，却像惊雷般清晰地劈入每个人的耳中。
返璞归真！
这四个字，像一道神谕，劈开了所有人脑中的迷雾。
贵宾席上，林枫端着茶杯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半空。杯中的茶水，因为他手指微不可查的颤抖，漾起了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擂台上那个气定神闲的身影。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清。苏砚的强大，根本不在于招式，不在于力量，而在于一种近乎于“道”的战斗境界。他能看穿一切表象，直击武学运行的本质规律。方锐的腿法再快，再密，在苏砚眼中，都只是一道遵循着特定规律运行的轨迹。他要做的，不是去破解这道轨迹，而是直接在轨迹的源头，将其截断。
林枫第一次，感到了威胁。不是那种棋逢对手的兴奋，而是一种面对未知、面对更高层次存在的，发自本能的寒意。这种威胁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已经脱离了棋盘，拥有了掀翻棋桌的资格。
他第一次，将苏砚从“一个有趣的玩具”，提升到了“一个必须铲除的对手”的高度。
选手备战区，尹恩秀缓缓坐了回去，但那双搭在膝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角，将洁白的长裙捏出了深深的褶皱。她的心湖，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返璞归真……人间之心……”
古老典籍中的词汇，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但此刻，更让她心神摇曳的，是那个少年的身影。**曾几何时，他还是那个在自己身后，需要她回头去看的少年。而现在，他却已经走到了连她都需要仰望的地方。**这种巨大的转变带来的冲击，远比看懂那一拳的奥秘，更加让她心乱如麻。
擂台上，苏砚动了。
他没有理会裁判，也没有看向观众席，而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瘫倒在擂台边缘的方锐面前。
‘方家……方廷皓……’苏砚的内心古井无波，‘当初在交流会上所受的屈辱，这只是第一笔利息。’
全场数万道目光，都跟随着他的脚步移动。
苏砚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又无力摔倒的方锐，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场馆内。
“回去告诉方廷皓，洗刷耻辱最好的方式，是自己来。”
他顿了顿，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情感。
“派你这种货色，只会让方家更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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