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路走得格外慢。
车轮碾过官道上的碎石,发出有规律的辘辘声。易玄宸靠坐在马车内,胸前的箭伤已愈合成淡粉色的新肉,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凌霜坐在他对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古剑的剑鞘,目光落在车窗外向后掠去的田野上。
靖王之乱平定已过了七日,京城仍能闻到淡淡的焦土味。
“还疼吗?”凌霜忽然转过头,视线落在他胸口的位置。
易玄宸摇摇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指腹有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的皮肤。“彩鸾的眼泪很管用。”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只是当时看你被邪祟附身的样子……”
他没有说完,但凌霜懂。
那日靖王秘密据点里,邪祟的黑气缠上她的瞬间,她看到易玄宸眼中几乎碎裂的光。那是比箭矢穿透胸膛更深的痛楚——是以为要再次失去她的恐惧。
“我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了。”凌霜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妖魂与骨血彻底融合后,我对邪祟的抵御强了许多。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彩鸾的力量越强,我越能感觉到寒渊深处那些东西的躁动。”凌霜望向马车行进的方向,那是寒渊所在的西北方,“魔念的本源是欲望。靖王的欲望被掐灭了,可这世间还有千千万万个‘靖王’。”
易玄宸沉默片刻,忽然问:“霜儿,你累吗?”
这问题来得突兀。凌霜怔了怔,想说不累,想说这是她的使命。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有时候会。不是身体累,是这里——”她指了指心口,“总觉得有根弦绷着,不敢松。”
马车驶过一片杨树林,斑驳的光影在两人脸上跳跃。易玄宸松开她的手,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玉簪。
通体莹白,簪头雕刻成展翅的彩鸾形状,羽翼的纹理细腻到能看清每一根绒毛。最奇妙的是,在阳光下,那彩鸾的眼中会流转出淡淡的七彩光晕——是南疆彩鸾圣树的光芒被封存其中。
“这是……”凌霜愣住了。
“从南疆回来后就请人雕的。”易玄宸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用的是圣树下埋了百年的暖玉。彩鸾守护者说,这玉能温养神魂,与你本源相合。”
他没有递给她,而是抬手,轻轻簪进她简单的发髻里。
动作笨拙而生疏,指尖碰到她鬓边的碎发时,微微发颤。
“我一直想给你。”易玄宸看着她,目光深得像要把她刻进眼底,“不是谢你救命之恩,也不是履行什么婚约。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你是凌霜,是烬羽,是守渊人还是彩鸾领袖——”
他停住了,喉结滚动了一下。
马车忽然颠簸,玉簪在她发间轻晃,折射出细碎的光。
“是因为我爱你。”易玄宸终于说出口,字字清晰,“从很多年前,在寒渊边第一次看见那个浑身是伤却不肯哭的小姑娘时,这颗心就没再属于自己。”
凌霜的呼吸停了。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在胸腔里,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许多画面在眼前飞掠——寒渊边他递来的馒头,雪夜里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京城大火中他嘶哑的呼喊,地心深处他说“若你消失,我也不会独活”的决绝。
还有此刻,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近乎笨拙的真诚。
“所以,”易玄宸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等回到守渊村,我们成亲吧。不是交易,不是盟约,只是因为我想与你共度余生。清晨醒来第一个看见的是你,黄昏归家时等在村口的是你,寒渊再有震动时并肩而立的是你。”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当然,你若不愿……”
“我愿意。”
凌霜打断他,声音有些发哽。她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玉簪,触手温润,像他掌心的温度。“我只是……有点意外。”她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经历了这么多,我以为你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正是经历了这么多,才非说不可。”易玄宸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这里挨过箭,碎过,又因为你拼回来了。我不想再浪费任何一天。”
马车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车夫扬声说前方有处废弃的驿亭,是否要歇脚。
两人对视一眼,凌霜点头:“就在那里过夜吧。”
驿亭很旧了,瓦片缺了几块,露出椽子。但梁柱还算结实,能遮风。易玄宸生了火,凌霜从行囊里取出干粮和水,两人围坐在火堆旁,一时无言。
火焰噼啪作响,映得人脸上光影跳跃。
“成亲后,”凌霜忽然开口,“我想在守渊村办个学堂。”
易玄宸抬眼看她。
“教孩子们识字,也教他们守渊人的历史,教他们如何分辨欲望、引导欲望。”凌霜拨弄着火堆,火星子蹿起来,又落下,“石碑上说,守渊人的使命是引导而非压制。我想,最好的引导,是从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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