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地牢,深埋于府邸最幽暗的角落,与地面的喧嚣繁华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厚重的帷幕。空气里弥漫着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霉味、铁锈的腥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绝望和腐烂的甜腻。湿冷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一滴,一滴,砸在布满青苔的地面,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回响,如同时间在这里缓慢流淌的哀鸣。
凌霜裹着一件厚实的玄色斗篷,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在幽暗中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她独自一人,踩着湿滑的石阶,一步步向下。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踏在无形的荆棘之上,脚下的寒意顺着腿骨向上蔓延,直抵心口。这里没有易玄宸,没有柳氏,只有她,以及即将面对的、被她亲手推入深渊的姐姐。
守卫见到她,如同见到索命的幽魂,噤若寒蝉,远远便躬身让开通道,连大气也不敢喘。凌霜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最深处的囚室。沉重的铁门被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排泄物和腐朽气息的恶臭扑面而来。
狭小的囚室里,只有一盏昏黄油灯在角落苟延残喘,光线昏黄摇曳,将角落里蜷缩的身影拉扯得扭曲变形。凌雪蜷缩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身上那件曾经还算体面的衣裙早已污秽不堪,沾满了泥污和干涸的暗色污迹。她怀里紧紧抱着那束早已枯萎发黑、只剩几缕枯叶的“忘忧草”,头埋在膝盖间,身体不住地颤抖,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姐姐。”凌霜的声音在死寂的地牢里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投入寒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蜷缩的身影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凌雪缓缓抬起头,动作僵硬迟滞。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那张曾经清丽、如今却只剩下枯槁和惊恐的脸。她的眼睛空洞得可怕,浑浊的瞳孔里映不出任何清晰的影像,只有一片茫然无措的混沌。她看着凌霜,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被彻底碾碎的恐惧,仿佛眼前的妹妹是随时会扑上来撕碎她的恶鬼。
“霜…霜儿?”凌雪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难以置信的颤抖,像是从破旧风箱里艰难挤出的气息,“你…你怎么…在这里?他们…他们把我关起来了…好黑…好冷…”她语无伦次,抱着枯草的手臂收得更紧,身体缩成一团,试图寻求一丝可怜的安全感。
凌霜一步步走近,靴底踩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她停在凌雪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地牢的阴冷似乎凝固了空气,连那盏油灯的火苗都仿佛被冻得瑟缩了一下。
“姐姐,”凌霜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像冰锥,一字一句凿进凌雪混乱的意识里,“你还记得吗?那年冬天,雪很大,你抱着我,说会永远保护我,不让任何人欺负我。”
凌雪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她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了一下,又迅速熄灭。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抱着枯草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雪…冬天…冷…好冷…”记忆的碎片如同破碎的冰面,在她混乱的脑海里沉浮,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画面。蚀心散的毒性早已深入骨髓,蚕食了她的神智,只留下本能的恐惧和零碎的、无法串联的幻象。
凌霜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块被仇恨冻结的坚冰,似乎被这极致的可怜相刺开了一道细微的裂隙。一丝极其尖锐的痛楚,混杂着更深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恨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的声音,那声音里交织着对柳氏的刻骨憎恨,对凌震山的冰冷怨毒,以及对眼前这个曾经给予过她短暂温暖、如今却彻底沦为牺牲品的姐姐的复杂悲悯。
“柳氏给你吃的药,叫‘蚀心散’。”凌霜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清晰地划破地牢的沉寂。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狠狠扎进凌雪混乱的意识,“她要你疯,要你死,要你永远做她手里最听话的棋子,连死都只能死得无声无息,替她掩盖所有肮脏的秘密!”
“蚀…蚀心散?”凌雪重复着这三个字,浑浊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清晰的波动,不再是完全的茫然。那是一种被触及最深恐惧的、本能的战栗。她抱着枯草的手臂开始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向后缩去,似乎想把自己彻底嵌进冰冷的石壁里,“不…不是的…娘…娘是好人…她给我药…是治病…治我的疯病…”她语无伦次地反驳,声音里充满了被揭穿的恐慌和自欺欺人的虚弱。
“治病?”凌霜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在阴冷的地牢里回荡,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讽刺,“她治的是你的‘疯病’,还是她自己的心病?治的是你,还是她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她向前逼近一步,斗篷的阴影几乎完全笼罩了蜷缩的凌雪,“姐姐,你仔细想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疯’的?是在你无意中撞见柳氏和管家密谋什么之后?还是在柳氏开始给你喝那些‘安神汤’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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