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知何时停了。
易府书房的窗棂上,积了薄薄一层素白,将窗外沉沉的夜色过滤得愈发清冷。烛火依旧不安地跳跃,将凌霜和易玄宸的身影钉在墙壁上,如同两尊对峙的、沉默的雕像。空气里那股混合着血腥、墨香与沉水香的凝滞感,似乎被窗外涌入的、带着雪后凛冽寒气的微风冲淡了一丝,却并未消散,反而沉淀得更深,如同冻土下暗涌的毒泉。
易玄宸擦拭匕首的动作不知何时已经停下。那柄雪亮的凶器被他随意搁在案几一角,寒光流转,映着他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玩味的探究。他看着凌霜,看着她眼中那团被恨意点燃的、冰冷而妖异的火焰,看着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半块玉佩——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又像是在确认某种无法言说的联系。
“凌雪的‘疯病’,”易玄宸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依旧低沉平滑,却像冰锥凿破冻土,直指核心,“柳氏用的药,叫‘蚀心散’。”
凌霜摩挲玉佩的手指猛地一顿。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锋,直刺易玄宸:“蚀心散?”
“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混在寻常汤药里极难察觉。”易玄宸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投下深刻的阴影,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辛的阴冷,“初时只是让人精神恍惚,记忆错乱,久之便会心智溃散,状若疯癫。柳氏,倒是舍得下本钱。”他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对人性之恶的洞悉与冷漠。
凌霜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传来,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滔天巨浪。蚀心散……原来凌雪那日渐浑浊的眼神,那些语无伦次的呓语,那些在府中角落里惊恐蜷缩的身影,并非天生痴傻,而是柳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这最阴毒的手段,亲手喂出来的!她所谓的“好女儿”,不过是她用来掩盖罪行、随时可以牺牲的药渣!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恨意,瞬间冲上头顶,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什么时候开始下的药?”凌霜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约莫在你母亲……苏氏过世后不久。”易玄宸的回答轻描淡写,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凌霜心上。
苏氏过世后不久……
时间线瞬间清晰。母亲尸骨未寒,柳氏便迫不及待地对一个年仅几岁的孩子下此毒手!是为了彻底抹去苏氏存在的痕迹?还是为了防止年幼的凌雪,无意中窥见什么不该看见的?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证明柳氏的狠毒早已深入骨髓,远超她的想象!凌霜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那半块玉佩贴在心口,冰凉刺骨,却奇异地让她狂暴的心跳稍稍平复了一丝。她需要这冰冷的清醒。
“药引呢?”凌霜强迫自己冷静,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蚀心散’需要特殊的药引催发,否则效果不会如此快,也不会如此彻底。”她曾在母亲留下的医书残卷中见过关于此毒的零星记载,知道这毒的凶险。
易玄宸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似乎对她能问出关键并不意外。“药引是‘忘忧草’的根茎。”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凌霜苍白的脸上,“巧合的是,将军府后园,那片荒废多年的假山石缝里,就长着几株。”
凌霜瞳孔骤然收缩!后园假山……她记得!小时候,凌雪曾偷偷带她去过那里,指着一丛不起眼的、开着细小黄花的野草,说那是“忘忧草”,吃了能忘记烦恼。当时只当是童言稚语,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忘忧草”,而是柳氏精心培育、用以毒害亲女的毒药源头!柳氏,你真是……好算计!好狠毒!
“凌雪的‘疯话’,”易玄宸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凌霜从滔天恨意中拉回现实,“并非全然无稽。那药蚀心,却也蚀掉了她心底最后一点顾忌。她那些关于‘铜钱’、‘血’、‘姨娘’的呓语,正是被药力催发出来的、深埋在记忆最底层的真相碎片。只是碎片太过凌乱,无人能懂,也无人愿信。”
凌霜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肉。原来如此!凌雪不是在胡言乱语,她是在用被毒药摧毁的神智,拼尽全力地呐喊!呐喊着那个被铜钱玷污的产房,呐喊着姨娘(柳氏)的恶毒,呐喊着母亲苏氏的冤屈!只是她的声音,在世人耳中,不过是疯子的呓语。柳氏,你不仅毒了她的身,更毒了她的声,让她永远无法为自己、为母亲,发出一句清晰的控诉!
“我需要‘蚀心散’的解药。”凌霜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或者,能暂时压制药性、让她‘清醒’片刻的东西。”
易玄宸看着她,眼神幽深难测。他缓缓起身,走到书架前,从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乌木匣子。匣子打开,里面是几支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尾镶嵌着幽蓝的宝石,在烛光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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