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妪拉着小孙子颤巍巍地过来道谢,几乎要跪下,柳如眉忙伸手扶住,语气虽还是带着几分大小姐的骄纵,内容却软和:“哎呀,阿婆您别这样,快起来!这点东西不值什么!回去给孩子煮点稠粥吃!”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明艳而富有生气的脸庞上,那因为忙碌而泛红的脸颊,那双此刻写满认真而非刁蛮的眼睛,竟显出几分前所未有的光彩。
苏墨白牵着马,驻足在不远处,静静看了片刻,温润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讶异和玩味。他这位“旧识”的妹妹,似乎与他印象中那个只知追着陆明渊跑、娇纵任性的柳家大小姐,有些不同了。
这时,柳如眉也看到了苏墨白,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又扬起下巴,像是要维持住自己的骄傲:“哟,这不是苏先生吗?怎么,也来体察民情?”
苏墨白微微一笑,牵马走近,拱手一礼:“柳小姐善心义举,慷慨解囊,苏某敬佩。何来‘也’字?苏某不过是路过偶遇,见此情景,深觉小姐行事,颇有乃父之风,更兼一副菩萨心肠。”
柳如眉被他这番文绉绉的夸赞说得一愣,脸颊微微泛红,嘴上却硬气道:“少来!用不着你拍马屁!本小姐就是想做点事,怎么了?难不成做生意赚钱就行,做好事就不行?”
“自然并非不行。”苏墨白笑容不减,目光扫过那些领到物资、面露感激的村民,“而且,苏某觉得,柳小姐此事做得极好,极是聪明。”
“聪明?”柳如眉挑眉,不解其意。
“是啊。”苏墨白颔首,眼中闪着洞察世事的光芒,“镜湖案毕,百姓惊魂未定,官府虽能剿匪安民,于这细致处的抚慰,却难免力有未逮。小姐此时以商行之力,行此善举,于公,安抚民心,助陆大人稳定局面;于私,柳家声望必然更上一层楼。日后小姐若要接手家中更多生意,今日之‘善名’,便是最好之基石。这岂非是一举数得的大好事?难道不聪明么?”
他这番话,既点出了柳如眉行为带来的实际好处,又隐含了对她商业头脑的认可,并未单纯将其视为傻乎乎的善心泛滥。
柳如眉彻底愣住了。她做这些,起初确实大半是为了做给陆明渊看,证明自己并非只会添乱,也有能帮到他的地方。小半是见到那些女子的惨状,心生不忍。却从未像苏墨白这般,想到如此深的层次。
她看着苏墨白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含笑眼睛,忽然觉得这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说话虽然总是拐弯抹角,但…似乎比那个总是冷着脸的陆明渊更懂她在想什么?
她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目光,语气缓和了些:“…算你会说话。喂,你既然懂这么多,那我问你,这批粮食衣物送完,接下来做点什么好?总不能一直送吧?”
苏墨白眼中笑意更深,略作思索道:“小姐可知,此次被救女子,家中多有贫寒者,即便归家,恐也难谋生计。柳家商行遍布靖州,若能在清河开设一家绣坊或织坊,聘请这些心灵手巧却无依无靠的女子做些活计,既给了她们一条长远活路,于小姐而言,亦是一门可长久经营、且能博得美名的善政。岂不比单纯赠送更佳?”
柳如眉听得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脱口而出:“这主意好!我怎么没想到!”她看向苏墨白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佩服和兴趣。
苏墨白微微一笑,谦逊道:“苏某只是随口一提,如何决断,自然还需小姐斟酌。”他拱手一礼,“苏某还要去县衙与陆大人回禀些事情,先行一步。”
说完,他牵着马,悠然向县城方向走去。
柳如眉站在原地,望着他青衫磊落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领到物资、脸上重现希望的村民,第一次觉得,除了“明渊哥哥”之外,这世上似乎还有其他值得关注的人和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了尘土的手,忽然觉得,这种感觉似乎也不坏。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苏墨白悄然回首,尽收眼底。他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摇了摇头,轻声自语:“倒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并非全然草包。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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