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 陆明渊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骤然劈开这狂暴的嘶吼。他猛地甩开沈清漪的搀扶,一步踏前,尽管身形依旧不稳,但那股久居上位、裹挟着无边怒火的威压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冷静!砸烂一棵树,能救回这些孩子吗?!”
雷震狂怒的动作猛地一滞,血红的眼睛转向陆明渊,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拳头上的血混着木屑滴落在腐土上。他看着陆明渊苍白如纸却坚毅如磐石的脸,看着他那双燃烧着同样怒火却强行压抑的深眸,那股狂暴的戾气终于被强行压了下去,化作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陆明渊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那排小小的尸体上,声音沉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张龙!赵虎!”
“在!”两人立刻上前,脸色同样铁青。
“即刻起,乱葬岗方圆三里,全面封锁!许进不许出!所有出入痕迹,哪怕是野狗刨的坑,都给本官仔细勘察!发现任何可疑之物,即刻来报!”
“是!大人!”两人抱拳领命,立刻带着一队衙役散开。
“王仵作!”陆明渊看向依旧蹲在地上颤抖的老仵作。
“老…老朽在……”老仵作抬起泪眼模糊的脸。
“仔细勘验每一具尸体!烙印形成时间、生前挣扎痕迹、致命伤、指甲缝残留物、胃内容物……所有细节,一丝一毫不得遗漏!天亮之前,本官要看到详细的尸格单!”
“是…是,大人!老朽拼了这把老骨头……”老仵作抹了把眼泪,重重点头。
“其余人等,”陆明渊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衙役,“保持警戒!这地方,邪性!”
他最后三个字,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夜风吹过乱葬岗的坟包,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仿佛无数冤魂在暗中哭泣。惨白的月光下,那排小小的尸体静静地躺着,脚踝上狰狞的烙印无声地控诉着令人发指的罪恶。空气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陆明渊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腐臭的空气刺得他肺部生疼,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他强行压下,目光转向身侧的沈清漪,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依赖:“清漪……”
“大人放心。”沈清漪立刻会意,她清冷的眸子扫过那排小小的尸体,眼底深处是同样浓重的悲悯与愤怒,但声音却异常稳定,“我在此协助王仵作。定会仔细查验,找出所有可能的线索,尤其是……他们生前是否被喂食过特殊药物,或是体内残留的毒物痕迹。” 她特别强调了毒物痕迹,目光与陆明渊交汇,两人都想到了王府宴上的“缠丝绕”和鸨母被灭口的“落日沙”。
陆明渊微微颔首,紧抿的唇角泄露出一丝极淡的感激。他不再多言,强忍着眩晕和剧痛,转身,在雷震和几个衙役的护卫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湿滑的腐土,朝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他必须立刻赶回县衙,主持全局,调集人手,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更加血腥黑暗的漩涡。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夜风吹起他玄色的披风,露出素白中衣上那片深褐的污渍,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
县衙后宅的卷宗室,烛火通明。厚重的青砖墙隔绝了外界的寒风,却隔绝不了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深入骨髓的寒意。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灯油燃烧的呛人味道和纸张、墨锭的陈腐气息。
陆明渊换下了那件沾满药渍的中衣,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白棉袍,外面罩着那件玄色旧披风,依旧掩不住他脸色的惨白和眉宇间浓重的疲惫。他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前摊开着刚刚由书吏初步整理、墨迹尚未干透的《春风楼白骨案结案卷宗》。厚厚的一沓纸,记录着冰窖皮俑、金铃死士、鸨母暗账、靖王密令……每一个字都浸透着阴谋与血腥。
然而此刻,陆明渊的视线却并未落在卷宗上。他手中握着一支紫毫笔,笔尖饱蘸浓墨,悬停在铺开的宣纸上空,久久未曾落下。他的目光有些失焦,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乱葬岗那排小小的尸体、老仵作哽咽的话语、雷震砸裂树干的疯狂……还有脚踝上那狰狞的“双环套锤”烙印!
那烙印,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与冰窖暗门上的徽记、蜡丸里的记录、舆图上的暗记……瞬间串联成一条冰冷刺骨、沾满孩童鲜血的锁链!军械坊!靖王!这两个名字在他脑海中疯狂盘旋,带着滔天的恨意和一种即将破笼而出的杀机!
笔尖的墨汁,承受不住这长久的悬停,终于不堪重负,滴落下来!
“嗒!”
浓黑的一点墨,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瞬间在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开一大片污迹,像极了乱葬岗腐土中渗出的、孩童的血。
陆明渊猛地回神,看着那团污墨,眉头紧锁,染血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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