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乎?” 陆明渊眉峰微挑。
“对!” 雷震用力点头,压低了些声音,带着酒后的粗粝,“按说…按说他是宫里来的天使,宣完旨…事儿办完了,该…该回京复命才对!可这都几天了?赖着不走…也没见…没见他去视察灾情啊重建啊啥的…就…就窝着!俺…俺总觉得…这老小子憋着坏呢!”
陆明渊的眼神骤然一冷!深潭眼底寒芒如针!赖着不走?这绝非天使宣旨后的常态!王瑾留在清河,只有一个目的——监视!监视他陆明渊!监视沈清漪!监视所有可能与那令牌、与禁药相关的线索!他在等,等一个机会,或者…等一个命令!
“继续盯死。” 陆明渊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金铁般的冷硬,“他院中送进送出的一针一线,接触的每一个人,都要记录在案。尤其注意…是否有飞鸽或特殊信使出入。”
“是!大人放心!俺…俺亲自盯着!” 雷震拍着胸脯保证,酒意又醒了几分,脸上露出狠色,“他娘的…敢在俺眼皮子底下耍花样…俺…俺捏碎他!”
陆明渊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书案上那份密档。他沉吟片刻,指尖划过“金线重楼(仿)”几个字,沉声问道:“黑石村那位老药农,关于‘嗜血虫’药材来源的口供,再复述一遍。尤其是…时间。”
雷震虽然酒意未消,但记性极好,尤其是办案的细节。他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瓮声瓮气地复述:“那老药农说…是…是七八年前?对,差不多是那时候!有…有几个操着外地口音、神神秘秘的人,拿着…拿着几味罕见药材的图样,到处高价收!其中…其中就有那味‘金线重楼’!老药农说…这玩意儿他只在年轻时候跟着师傅去…去南疆采药时远远见过一次!剧毒!早就…早就被朝廷列为禁药了!根本…根本不可能在民间流通!他还说…那伙人给的价钱…高得离谱!而且…而且只要货,不问来路…邪性得很!”
“七八年前…” 陆明渊低声重复着这个时间点,深潭眼底的寒冰骤然碎裂,翻涌起惊涛骇浪!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雷震,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颤抖的急切:“他确定是七八年前?!具体!具体是哪一年?能否再精确?!”
雷震被陆明渊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酒意彻底醒了!他从未见过陆明渊如此失态!他努力回忆着,铜铃大眼瞪得溜圆,额角都渗出了细汗:“呃…老药农…老药农当时掰着指头算…说…说好像是…是…永寿?不对…是…是嘉靖…嘉靖十九年!对!他…他说那年冬天雪特别大!他记得清楚!就是嘉靖十九年冬天前后!”
嘉靖十九年!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陆明渊脑中炸响!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向后靠倒在椅背上!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比纸还白!深潭般的眼眸里,是翻江倒海般的震惊、痛苦、愤怒,以及…最终凝聚成冰的彻骨寒凉!
嘉靖十九年冬!
那正是他父亲蒙冤下狱、被匆匆定罪问斩的年份!是陆家天塌地陷、他人生坠入无尽黑暗的起点!
时间!地点!禁药!
一切都对上了!
父亲当年经手的军需案,核心正是从南疆采购一批极其昂贵的“特效金疮药”!而采购清单里,就夹杂着几味被严格管制、本不该出现的南疆剧毒药材!当时被指为“贪墨”的铁证之一!父亲至死都在喊冤,说那批药材是“上面”特批,用于“特殊用途”!
特殊用途…
金线重楼!嗜血虫!血蛊!
原来…父亲触碰到的,根本不是什么贪墨军饷!而是…宫廷深处,有人利用军需采购的渠道,秘密获取、甚至可能试图培育这等灭绝人伦的禁忌毒物!父亲,不过是发现了端倪,或是…成为了计划泄露后必须被清除的替罪羔羊!
而七八年后,这同样的毒物,经过“逆炼”,成为了毁灭清河县数村百姓的“血蛊”!
这不仅仅是巧合!
这是一场跨越了时间、用无数鲜血和人命串联起来的、源自宫廷深处的惊天阴谋!
巨大的悲愤和冰冷的杀意如同两条毒蛇,死死缠绕住陆明渊的心脏!他搭在扶手上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盘踞的虬龙!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雷震被陆明渊的反应彻底吓住了,酒意全无,脸上满是惊骇!他从未见过陆明渊如此失态,那样子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冰冷!
陆明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骇浪已被强行压下,冻结成一片深不见底、却更加恐怖的寒潭。只是那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他缓缓坐直身体,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雷震,今日所言,包括时间、地点、老药农证词,列为最高机密。除你我之外,不得入第三人之耳。违令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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