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佳贝怡刚要道谢,就听见后院传来响动,像是有人在翻药箱,还有玻璃瓶碰撞的脆响。顾慎之的脸色微变,伸手从柜台下摸出根拐杖——那拐杖看着是木头的,顶端却包着层铁皮,显然不只是用来走路。“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
后院的月光很亮,像泼了一地的银水。赵佳贝怡躲在门后,看见两个穿黑制服的人正把药箱往麻袋里塞,动作粗鲁,有个药瓶没拿稳,摔在地上碎了,里面的白色药粉撒了一地。其中一个举着手电,光柱扫过墙角的标语:“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无疾苦”,把那行字照得惨白。
“动作快点,听说这药铺藏着盘尼西林,拿到了去献给太君,赏钱够咱快活半年!”那人的声音尖细,带着股谄媚的笑,“顾老头看着斯文,没想到藏着这么多好东西,等会儿抓住他,看他还敢不敢给游击队送药!”
顾慎之没说话,拐杖突然横扫过去,铁头砸在那人手腕上,“咔嚓”一声脆响,手电“哐当”落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光柱在墙上乱晃。另一个人掏出短刀刺过来,他侧身躲开,手肘撞在对方肋骨上,闷响里混着骨头错位的声音,那人疼得蜷缩在地,像只被踩住的虾。
赵佳贝怡看得攥紧了拳,突然想起顾慎之上次给她的地址——原来他说的“朋友”,就是这些在暗处保护药路的人。她摸出藏在袖管里的手术刀,这是她给伤兵取弹片用的,锋利得很,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顾先生小心!”她喊着冲出去,手术刀划向偷袭者的手背。那人吃痛松手,短刀落地的瞬间,顾慎之的拐杖已经顶住了他的喉咙,铁头陷进对方的皮肉里,渗出血珠。
“说,谁派你们来的?”顾慎之的声音比冰还冷,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的眼睛里全是寒意。
“是……是宪兵队的张翻译”那人抖得像筛糠,牙齿打颤,“他说你们给游击队送药,抓住了有重赏,还说……说顾先生您是个老顽固,敬酒不吃吃罚酒……”
解决掉两个特务,顾慎之弯腰捡手电,赵佳贝怡才发现他的裤腿在流血——刚才被短刀划了道口子,血浸透了布料,在月光下像条暗红的蛇,蜿蜒着往脚踝爬。
“你受伤了!”她赶紧从药箱翻出止血粉,蹲下身时,头发垂到他膝盖上,“忍忍,这粉有点疼,是山里的弟兄自己配的,比城里的管用。”
顾慎之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过了会儿,他突然开口:“赵医生,你知道吗?三个月前,你给的磺胺,救了山里的医疗队,他们端了鬼子的弹药库,还缴获了两箱盘尼西林,说要给你留着。”
“真的?”赵佳贝怡的手顿了顿,眼里亮起来,像被风吹动的烛火。
“真的。”他笑了笑,眼镜滑到鼻尖也没推,“他们让我给你带样东西。”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块玉佩,雕着片叶子,叶尖还沾着点泥土,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这是山里的弟兄刻的,说谢谢你的药,让他们活了下来,还说春天到了,要种满山的麦子,到时候请你去吃新麦做的馒头。”
赵佳贝怡捏着玉佩,突然觉得眼眶发热。那泥土还带着山里的潮气,蹭在指尖凉丝丝的。她想起那些在诊所死去的伤兵,想起他们最后望着天花板的眼神,想起自己攥着空药瓶时的无力。原来她配的药,她熬的夜,早像蒲公英的种子,乘着风散到了她看不见的地方,在山里发了芽。
“这些盘尼西林,我先拿走了。”她把药揣进怀里,像揣着团火,胸口被烫得暖暖的。“下次……下次我请你吃饺子,我包的白菜猪肉馅,放两勺虾皮,可香了,你一定要来。”
顾慎之点点头,看着她跑出门,突然喊住她:“赵医生!”
赵佳贝怡回头,看见他站在药铺门口,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路。“山里的医疗队说,要是药不够,就去城东的老磨坊,找王大爷,说‘东风送暖’,他会帮你。那老头磨的玉米面可香了,你顺便能讨碗糊糊喝。”
夜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赵佳贝怡握紧玉佩,突然觉得这深秋的冷潮,好像也没那么刺骨了。她踩着月光往回走,巷子里的野猫被惊得窜上墙头,绿莹莹的眼睛像星星。药箱里的盘尼西林随着脚步轻轻晃,像揣了群萤火虫。
回到诊所时,伤兵已经睡熟了,烧退了些,眉头也舒展了,嘴角甚至带着点笑,大概是梦见了山里的新麦子。赵佳贝怡把剩下的盘尼西林藏进床板下,摸了摸怀里的玉佩,突然觉得这深秋的冷潮,好像也没那么刺骨了。
她点亮油灯,在处方笺上写下:“盘尼西林三支,磺胺粉半斤,绷带十卷……”字迹被灯光映得暖暖的,像在说,只要这灯还亮着,这药还在流转,就总有希望。
窗外的风还在刮,但诊所里的暖意,正顺着那些看不见的线,往更远的地方蔓延。老磨坊的玉米香,山里的麦浪,还有药铺里未凉的炭火,都在这乱世里,悄悄织成一张网,托着那些快要被寒风吹灭的火星,慢慢往上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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