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庆典上那石破天惊的禅位宣言,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紫禁城内激起了滔天巨浪,余波数日未平。朝臣们虽在御前不敢再强谏,但私下的忧虑、不解乃至非议,仍如暗流般涌动。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太子宇文宸,更是心绪难平,连续数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整个人清减了不少,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惶恐与沉重。
这一夜,月华如水,万籁俱寂。宇文宸独坐东宫书房,对着一卷《贞观政要》,却是一个字也读不进去。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年轻却写满焦虑的脸庞。父皇的决绝、母后的平静、群臣的惊惶、以及那即将压下的万里江山之重,在他脑中反复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
正当他心神不宁之际,殿外传来内侍恭敬的通传声:“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宇文宸猛地一惊,连忙起身整理衣冠,迎至殿门。只见宇文渊与陈微儿身着常服,未带过多仪仗,悄然来访,面色平和,不见寿辰那日的凛然,反而带着一丝温和。
“儿臣恭迎父皇、母后。”宇文宸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宇文渊抬手虚扶,目光扫过儿子憔悴的面容和案上未曾翻动的书卷,心中了然,却未点破,只淡淡道:“不必多礼。朕与你母后闲来走走,看看你。”
陈微儿则走上前,轻轻抚平儿子衣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柔声道:“宸儿,几日不见,怎清减了许多?可是政务繁忙,未曾歇好?” 语气中满是母亲的关切。
宇文宸鼻尖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强忍着请帝后上座,亲自奉上热茶。
屏退左右后,书房内只剩下一家三口。宇文渊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目光直视儿子,开门见山:“宸儿,朕知你心中惶恐,对禅位之事,难以释怀。今日朕与你母后来,并非以君临臣,而是以父母之心,与你交心。”
宇文宸闻言,立刻跪倒在地:“父皇!儿臣绝非贪恋权位,更非不愿为父皇分忧!只是……只是此事太过突然,儿臣年少德薄,唯恐……唯恐有负父皇母后重托,有负天下万民之望!这江山社稷,乃父皇母后半生心血所铸,儿臣……儿臣实在不敢承接啊!” 话语间,已是哽咽。
陈微儿起身,将儿子扶起,让他坐在自己身旁,握着他冰凉的手,温言道:“我儿心思,为娘岂能不知?你非为惧责,实为孝心,怕担不起这重担,损了父母一生功业。这份心,父皇与母后,感念至深。”
宇文渊接过话,语气深沉而恳切:“宸儿,你可知朕为何选在此时禅位?非因朕年老体衰,更非一时冲动。正因这江山是朕与你母后半生心血,朕才更要为它的未来,做最稳妥的打算。”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朕在位三十余载,开创此盛世,看似鲜花着锦,然朕深知,盛极而衰,乃历史常理。若朕一直占据此位,待到精力不济,暮气渐生,难免决策迟缓,或偏听偏信,届时再交权,恐已酿成祸患,悔之晚矣!”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太子:“如今,朕尚在盛年,头脑清醒,你母后康健,朝中贤臣云集,边境安宁,国库充盈。此时交权,朕可从容指导,你母后可从旁辅佐,满朝文武皆是干才,你接手的是一个最完整、最健康、最有活力的江山!此乃天时、地利、人和皆备的最佳时机!朕是要将这盛世,在最鼎盛、最稳固的时刻,毫无瑕疵地交到你手中!让你在一个最好的起点上,去开创属于你的、更辉煌的未来!这,才是对江山社稷最大的负责,对你最大的爱护与期望!”
陈微儿轻轻拍着儿子的手,接口道:“宸儿,父皇之言,句句发自肺腑。你常读史书,当知多少王朝,败于权力交接的动荡?父皇此举,非为避责,实为超越古之明君,以无比的自信与魄力,确保江山永续。这并非结束,而是开始。” 她语气温柔却充满力量,“你自幼聪慧仁厚,随父皇理政多年,漕运危机、边市纠纷、应对西来技艺,哪一桩你处理得不是井井有条,深得民心?你的能力,父皇与母后看在眼里,朝野上下亦有公论。你所欠缺的,并非才干,而是那份‘舍我其谁’的担当与自信!”
她目光慈爱地看着儿子:“这万里江山,非一人之江山,乃天下人之江山。为君者,非享无边权力,乃担无穷责任。父皇将此重任托付于你,正是相信你有一颗仁爱百姓、敬畏祖宗、励精图治之心!莫要再妄自菲薄,你当挺起胸膛,相信自己,如同相信父皇母后当年能携手开创这盛世一般!”
宇文宸听着父母这番肺腑之言,心中的坚冰开始渐渐融化。父皇的深谋远虑,母后的鼓励信任,像暖流一样涌入他的心田,驱散着恐惧与不安。他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却多了一份清明与坚定。
宇文渊走回座位,郑重道:“宸儿,朕与你母后,并非撒手不管。朕退居太上皇,仍会关注国事,你若遇难决之事,随时可来询朕。你母后智慧深远,亦可为你解惑。朕只是将日常政务决策之权交予你,让你放手施为。这龙椅,迟早是你的,早坐几年,早几年历练,于国于家,有利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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