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期,转瞬即至。
太极殿前,百官肃立,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今日并非寻常大朝会,却因一场前所未有的“考核”而吸引了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的目光。高台之上,新帝宇文渊端坐龙椅,面色沉静,不怒自威。左侧稍下的位置设了一座凤鸾屏风,太后端坐其后,以示对此次考核的重视与公允。而今日的主角——嘉宁公主陈微儿,则一身庄重而不失清雅的公主朝服,静立于丹陛之下专门为她设的案几前,案上整齐地摆放着三本奏章,正是她十日呕心沥血之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轻蔑,更有等着看笑话的幸灾乐祸。尤其是以礼部尚书、户部左侍郎(尚书抱病,由其代为主持)为首的保守派官员,个个面色肃然,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与挑剔。
公主陈策,语惊四座
“嘉宁公主,”宇文渊开口,声音平稳地传遍大殿,“十日之期已到,你于‘理财安民’一关,可有策论呈上?”
陈微儿深吸一口气,压下微微加速的心跳,从容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清越坚定:“回陛下,臣女已拟定《清丈田亩、革除积弊以安民足国疏》,谨呈陛下御览,并请诸位大人斧正。”
内侍将奏章呈递御前,宇文渊接过,并未立即翻阅,而是示意陈微儿:“公主可简述其要。”
“臣女遵旨。”陈微儿转向百官,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开始阐述她的方略:
“臣女查阅户部近年账册及地方奏报,发现国库岁入看似平稳,实则隐忧重重。其弊有三:一曰 田亩不清,税赋不均。豪强权贵隐匿田产,贫苦小民田少税重,乃至抛荒逃亡,税基日益萎缩。二曰 胥吏中饱,火耗横行。征税环节层层盘剥,‘火耗’‘羡余’之名,重于正税,民不堪负。三曰 税制僵化,商路不畅。重农抑商过甚,货殖不通,税源单一,一旦天灾兵祸,国库便捉襟见肘。”
她寥寥数语,直指时弊核心,让不少原本心存轻视的官员收起了戏谑之色,开始认真倾听。
“故此,臣女以为,理财之道,首在 **‘开源’与‘节流’并举,核心在于‘均平’与‘疏通’**。”她继续道,声音愈发沉稳,“臣女之策有四:
“其一,清丈天下田亩,推行‘摊丁入亩’。请陛下下旨,重新清丈全国土地,无论官民勋贵,田亩一律登记造册。将历代相沿的丁银(人头税)逐步摊入田赋之中,田多者多纳,田少者少纳,无田者不纳。如此,可减轻无地少地农民负担,抑制土地兼并,确保税源稳定。”
“摊丁入亩”四字一出,满殿哗然!这可是触动无数既得利益者根基的猛药!不少出身士族大家的官员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陈微儿不为所动,继续道:“其二,革除‘火耗’,设定‘养廉银’。明令禁止一切附加税,将征税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损耗,由朝廷核定一个固定比例,作为‘养廉银’公开发放给地方官吏,使其无需盘剥百姓亦能安心任事。同时加大监察力度,严惩贪墨。”
“其三,鼓励工商,疏通商路。适度放宽对民间工商业的限制,整顿关卡,降低商税,保护合法经营。尤其可鼓励发展漕运、海运,使南北货殖畅通,既可丰富物资,平抑物价,亦可开辟新税源。”
“其四,设立‘常平仓’体系,丰年收储,灾年放赈。由朝廷在各地设立官仓,于粮价低时收购储存,遇灾荒或粮价高涨时平价出售或赈济,以此平抑粮价,稳定民生,防备不时之需。”
她条理清晰,将一项项具体措施娓娓道来,不仅指出了问题,更提出了看似大胆却极具操作性的解决方案。许多中立甚至原本偏向保守的官员,都开始暗自点头,觉得此女确实有些见识。
唇枪舌剑,锋芒毕现
待陈微儿陈述完毕,宇文渊尚未开口,户部左侍郎便迫不及待地出列反驳,语气带着讥讽:“公主殿下高论,听起来确实动人。然则,清丈田亩,谈何容易?势必触动天下仕绅,引发动荡!‘摊丁入亩’,更是亘古未有之奇谈,如何推行?至于鼓励工商,岂不闻‘农为本,商为末’?此乃动摇国本之论!”
立刻有几位官员随声附和,质疑声此起彼伏。
陈微儿早有准备,面对诘难,神色不变,从容应对:
“侍郎大人所言,臣女不敢苟同。清丈田亩虽难,然长痛不如短痛。陛下新登大宝,正宜锐意革新,若此时不为,待积弊更深,则更难收拾。至于‘摊丁入亩’,并非臣女凭空臆造,前朝已有类似尝试,只因阻力过大而夭折。今陛下圣明,正可强力推行,为万世开太平!”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位侍郎:“大人言及触动仕绅,却可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只顾仕绅利益,任由百姓困苦,税源枯竭,才是真正动摇国本!至于工商,农固为本,然工可成器,商可通有无。无工商之利,何来国库之盈?何来赈灾之粮?何来强兵之械?大人岂不闻‘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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