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屋檐上的水珠一滴一滴落下来，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坑。江晚晚低头看着脚尖前的一滩水，鞋面湿了大半，袜子也黏在脚上，有点难受。
她没动。
罗坤明也没动。
两人的手还握着，体温透过掌心传过去，不烫也不凉，刚刚好。
“以前我总以为自由是逃开。”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被雨声衬得特别清楚，“逃出会议室，逃出董事局，逃出我爸安排的饭局，逃出所有人觉得我该走的路。”
她抬头看他，“现在我知道了，自由不是跑得多快，而是能站在原地，选择跟谁一起留下。”
罗坤明看着她，眼睛没眨。过了几秒，他松开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银的，款式简单，边缘有点磨花了。是他那天放在他爸墓前的那一枚。
他没说话，只是慢慢把它套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动作很轻，像怕惊到什么。
“我不再是为了复仇活着。”他说，“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要守住的地方。”
江晚晚盯着他的手指看了两秒，嘴角动了动，“你这话说得挺正式啊，是不是背过？”
“没有。”
“骗人，语气都不自然。”
“那你想要我说什么？‘此生唯你’？‘山河为聘’？”
“打住！”她立刻抬手，“再往下说我要吐了，你以为你是古偶男主发誓？”
他笑了一下，眼神却没变软。
就在这时，桥头传来脚步声。
七叔又来了。
他还是那身老式对襟褂子，手里多了一封信。火漆封口，暗红色，印着一个看不懂的图案。
他走到茶案边，把信放下，没看两人，只说了句：“澳岛来人了。”
然后顿了顿，“谢之屿问你们要不要看看更大的棋盘。”
话完，转身就走。
拐杖敲在石板上，一声一声，越来越远。
江晚晚和罗坤明都没动。
视线落在那封信上。
没人去拿。
“谢之屿？”江晚晚念了一遍，“这名字听着像武侠小说里的反派盟主。”
“也可能是网红民宿老板。”罗坤明接道。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他可能穿汉服泡茶直播带货。”
“说不定还卖香薰蜡烛和手作银饰。”
“主打一个‘逃离都市心灵疗愈’。”
“客户群体：被老板PUA的社畜和刚分手的女生。”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语气轻松得像是在点外卖。
可谁都没笑。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邀请。
这是个选择题。
选了，就得走出这片小镇，离开听雨轩，重新踏入那个他们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的世界。
而且这一次，敌人不会只是江叔父这种级别的角色。
幕后还有MR.X，有五年前三月十二号那通神秘电话的主人，有当年算计罗家却不露脸的真正操盘手。
江晚晚伸手，指尖碰了下信封。
纸很厚，摸起来有点糙。
她没拆。
而是把手放上去，掌心压住火漆印。
罗坤明看了看她，也伸出手，覆在她的手上。
两只手叠在一起，压着那封信。
谁也没说话。
但他们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你说咱们要是拒绝呢？”江晚晚突然问。
“那就继续回去泡茶。”罗坤明答，“你晒太阳，我炒青，阿杰修屋顶。”
“然后每天等苏念发八卦邮件？”
“对，顺便更新微博账号，叫‘江南隐居日常’。”
“标题可以写：《今天又有人想收购我家茶馆》。”
“配图是你用缂丝针戳破商业合同。”
“太狠了，容易被举报。”
“那改成《老板今天又拒接三个并购电话》。”
“不如直接拍短视频，标题：‘00后继承千万资产选择回乡种茶’。”
“流量肯定爆。”
“然后我妈的粉丝全冲进来留言：‘晚晚你回来演戏吧，观众想你了！’”
“我说不了，我现在是非遗传承人。”
“哦对，还得搞文化输出，参加国际非遗展。”
“穿着棉麻长裙，现场表演缂丝，底下老外鼓掌说Amazing。”
“你翻译成‘牛逼’就行。”
“不行，影响市容。”
两人说着说着，都笑了。
但这笑里没有逃避，也没有调侃。
只有一种平静的坚定。
就像他们此刻的手，稳稳地压在那封信上。
不是急着打开，也不是害怕面对。
而是告诉自己——
我们可以不去。
但我们决定去。
雨彻底停了。
天边裂开一道缝，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打在茶案一角。
风铃响了一下。
很轻。
江晚晚收回手，袖口滑下来一点，露出手腕内侧那道浅疤。雨水干了之后，皮肤有点紧，微微发痒。
她挠了挠，没在意。
罗坤明瞥见了，也没提。
他知道那道疤代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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