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张牙舞爪地裹挟着雪粒子,毫不留情地往人的领口猛灌。我被这刺骨的寒风逼得缩起了脖子,瑟瑟发抖地站在槐树屯村口。
村口那棵老槐树,枝桠上早已被厚厚的积雪压得弯曲,仿佛是一只被人攥在手中的白骨,在半空中挥舞着,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凄凉和诡异。
远远地,我望见二奶奶正蹲在村口的石墩上,她那瘦小的身影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格外单薄。她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棉袄,怀里紧紧揣着一个搪瓷缸子,仿佛那里面装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当她看到我缓缓走来时,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就像在黑暗中突然发现了一丝曙光。她连忙伸出那只枯瘦如柴的手,往怀里摸索了一阵,然后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块烤得焦糊的红薯。
“可算到了,孩子!”二奶奶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充满了关切,“灶上温着杀猪菜呢,先吃块红薯垫垫肚子吧。”
红薯被烤得滚烫,我被烫得不停地搓着手,好不容易才咬开一口,红薯皮却簌簌地往下掉,露出里面金黄色的瓤。那味道甜得有些发苦,让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对面坐着二奶奶,她正悠闲地吸着烟袋锅子,每吸一口,烟袋锅子就会发出“吧嗒”一声响,火星子在暮色中一闪一闪的,仿佛夜空中的星星。
二奶奶吐出一口烟,烟雾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她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模糊:“明儿个,你去你太姥姥坟头的时候,可别忘了多带几柱香。还有……”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千万莫要去村东头那口老井边。”
“咋了?”我叼着红薯含糊问。
二奶奶浑浊的眼珠映着雪光:“前儿半夜里,栓子媳妇起夜,听见井里有动静。打着手电筒过去,就见水面浮着半盏灯——麻纸糊的,灯芯还燃着,黄火苗子直哆嗦。”她啐了口唾沫,“老辈人早说过,那井动不得。五八年闹饥荒时,村里三个后生下去掏过,后来……”她突然住了嘴,烟袋锅子在石墩上磕得咚咚响。
我正啃红薯,闻言差点噎住:“后来咋了?”
“没了。”二奶奶把烟袋往腰间一挂,“打捞队抽干井水,只捞起两具尸体。第三个人……连骨头都没找着。”
夜里起了北风,我缩在被窝里刷手机。朋友圈里栓子发了条视频:镜头晃得厉害,对准那口覆满青苔的老井,井沿结着冰碴,半截麻纸灯浮在水面,黄焰子被风吹得歪向一边。配文是:“家人们谁懂啊?我家水井成精了?”
评论区炸了锅。有人说这是“井龙王索灯”,有人说犯了忌讳,还有个ID叫“老周头”的留:“五八年那事儿,我爹说过,井底有东西借着灯看路呢。”
我盯着视频里的灯,突然想起太姥姥临终前的胡话。那时我刚上小学,她攥着我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井底有灯,照的是不该见的东西……别让你妈把你生在井边。”后来我妈生我时难产,大出血,医生说再晚半小时就没命了。太姥姥当天夜里就咽了气,枕头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灯债”二字。
第二天去上坟,山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路过老井时,我鬼使神差停住脚。井口用粗铁链缠了七八圈,链头坠着块磨得发亮的铜锁,锁眼结着蛛网。二奶奶跟在我后头,突然拽住我衣角:“走吧,给你太姥姥多烧两张黄纸。”
“奶奶,那井到底咋回事?”我装作不经意问。
二奶奶的手顿了顿,指节捏得发白:“你太姥姥嫁过来那年,这井就存在了。听老辈说,宋朝时这里是漕运码头,船工往京城运粮,有回船翻了,几十号人落水。后来有人在井边听见哭声,夜里常看见蓝火苗子飘。村里请了个云游道士,说井底沉着冤魂,得点盏灯引他们上路。从那以后,村里每年腊月廿七都要往井里送灯,灯不沉底,怨气就不散。”
“送灯?”
“用麻纸扎灯,浸上牛油,灯芯得是三根新棉线拧的。灯沉下去,说明冤魂领了路;要是浮上来……”二奶奶没再说下去,拉着我往坟头走。
太姥姥的坟在山坡背风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我跪下烧纸,火苗舔着黄纸,恍惚看见太姥姥的脸:“娃,记着,灯要是浮上来,就得赶紧送回去。”
夜里我做了噩梦。梦见自己站在老井边,井里伸出无数只泡得发白的手,拽着我的脚踝往水下拉。那盏麻纸灯在头顶晃,黄火苗子变成绿色,照见水下堆着密密麻麻的人头,都睁着空洞的眼睛。
惊醒时浑身是汗,听见窗外有动静。扒着窗户缝往外看,雪地里有个影子缓缓移动,穿着灰扑扑的旧棉袄,手里提着半盏燃着的麻纸灯。更吓人的是,那影子的脸——没有五官,皮肤像泡发的馒头,正往下滴着水。
我尖叫着推醒二奶奶。她披着衣服出来,看了一眼又缩回被窝:“是送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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