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豹录像厅”的免费狂欢,进入了第二个星期。
每天从中午开始,门口就排起长龙,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将那条并不宽敞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录像厅里,烟雾缭绕,人声鼎沸,最新的港片录像带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十台“画王”彩电的屏幕,几乎烫得能煎熟鸡蛋。
然而,只有吴老虎自己知道,在这风光无限的表象之下,是怎样一个正在加速腐烂的内核。
他站在二楼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些因为免费而狂欢的人群,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马戏团的团长。
那份印着“严打”字样的县城晚报,被他压在烟灰缸底下。他知道,孙响亮的刀,已经悬在了他的头顶。而他脖子上那道由马瘸子套上的枷锁,也正随着录像厅流水般的亏损,越收越紧。
他每天都在亏钱,亏得心惊肉跳。电费、人工、设备的折旧,还有那些看不见的打点……每一项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这些钱,都来自马瘸子的“慷慨”借贷,每一笔,都被马瘸子的手下用一本黑色的账本,一分不差地记着。他亏得越多,欠马瘸子的就越多,就越无法脱身。
更让他感到窒息的,是孤独。
他不知道苏文清怎么样了。他怕自己的出现,会给苏文清带去更大的灾难。他只能在酒精的麻痹下,一遍遍地回忆着苏文清那带着忧郁的眼睛。
这天深夜,他又一次喝得半醉,拖着疲惫的身体,骑着摩托车回到了瓦盆村。当他路过瓦器厂时,看到厂里还亮着灯。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车,走了进去。
不远处的拉坯房里,赵铁蛋正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拉坯机前。他借着一盏昏暗的灯泡,用手,一遍遍地抚摸着一块已经成型的陶泥。
听到脚步声,赵铁蛋抬起头。
“你来干什么?”
“我……”吴老虎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烟灰堵住了,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铁蛋,”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批土……是我不对。我……我没验货,我信错了人。”
赵铁蛋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厂子……现在怎么样了?”吴老虎艰难地问。
“死不了。”赵铁蛋的回答,像淬了冰的铁,“没了好料,就烧次一点的砖瓦。活儿,没停。”
“那……那你呢?”
“我?”赵铁蛋自嘲地笑了笑,“我还能怎么样?我娘,我妹妹,都指着我吃饭。我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
吴老虎知道,赵铁蛋没有离开,不是因为原谅了他,而是因为他被家庭的责任,死死地钉在了这里。
“铁蛋,你回来吧。”吴老虎向前走了一步,“厂里不能没有你。录像厅那边……我会处理好的。我……我不会再跟马瘸子他们混在一起了。”
“处理好?”赵铁蛋站起身,“你怎么处理?吴老虎,你知不知道,现在全村人都在背后怎么说你?说你是第二个钱麻子!说你为了钱,连兄弟都打,连良心都不要了!”
“我不是!”吴老虎激动地反驳。
“你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赵铁蛋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一身的酒气,满脑子的生意!你还记得咱们当初为什么要建这个厂吗?你说,要让咱们瓦盆村的手艺,走出这个山沟!你说,要让咱们兄弟几个,堂堂正正地站着把钱挣了!”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可你现在呢?你站着吗?你是在给马瘸子那种人,跪着当狗!”
……
天快亮的时候,吴老虎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痛苦的,却也是唯一的决定。
断臂求生。
第二天中午,吴老虎主动找到了马瘸子。地点,还是在那家茶馆。
“马哥。”吴老虎开门见山,没有了往日的张扬,也没有了前几日的颓废。
“想通了?”马瘸子悠闲地品着茶。
“想通了。”吴老虎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一个存折,推到了马瘸子面前,“这里是五万块现金,存折里还有三万。一共八万块。”
马瘸子终于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这一个月,录像厅亏的钱,算我三万。你借我的本金五万。”吴老虎平静地说,“本息,一次还清。”
马瘸子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老虎,你这是什么意思?哥哥我帮你,是看得起你。你怎么?翅膀硬了,想单飞了?”
“马哥,你帮我的情,我吴老虎记着。”吴老虎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但我这人,天生就不是做大生意的料。这录像厅,我玩不转了,我不想干了。”
“不想干了?”马瘸子冷笑一声,“吴老虎,你以为我的码头,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公共厕所吗?你跟我签的可是半年的合同!”
“合同,我会按违约赔偿。”吴老虎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文件,推了过去,“这是我瓦器厂的股权转让协议。我把厂子两成的股份,转给你。按照现在的行情,这两成股,至少值两万块。就当是,我给马哥你的违约金和茶水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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