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盆村,刘瘤子曾经是个“人物”。
他不是吴老虎那种呼风唤雨的人物,也不是赵铁蛋那种让人从心底里敬佩的人物。他的“人物”属性,体现在无所不在的“万金油”上。
刘瘤子原名刘大发, 他今年三十有五,脖子右侧长了个核桃大的肉瘤,因此得名。
他年轻时没正经拜过师,东家学两天木匠,西家看三天瓦匠,凭着一点小聪明和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竟也练就了一身“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精”的杂烩手艺。
东家房子漏了,他提着瓦刀去补两下;西家桌子腿断了,他拿着锤子去钉几颗钉子。
活儿干得不怎么样,但胜在价格便宜,还能陪着主家喝两杯、吹半天牛,所以在村里也混得颇有市场。
他最引以为傲的口头禅就是:“差不多就行了嘛!那么较真干啥?能用不就完了?”
这句“差不多就行了”,曾经是瓦盆村乃至整个中国乡村,最通行无阻的生存哲学。
直到,他进了吴老虎的瓦器厂。
那是在工厂重建、最缺人手的时候。刘瘤子凭着自己“会和泥、会砌墙”的本事,成了厂里维修组的“老师傅”。
起初,日子过得很滋润。厂里有什么东西坏了,修修补补,都是他的活。
吴老虎忙着跑销售,赵铁蛋忙着管生产,没人有工夫盯着他。于是,他那套“差不多就行了”的哲学,便有了用武之地。
机器的螺丝松了,他用铁丝拧两圈就算完事;窑炉的砖缝裂了,他用泥巴糊上也就罢了。反正机器还能转,窑还能烧,至于会不会影响效率,会不会有安全隐患,那不是他考虑的问题。
他把从厂里“省”下来的螺丝、轴承,偷偷拿回家,攒起来,拿到镇上卖掉,换几瓶劣质白酒喝。
他觉得,自己是全厂最聪明的人。
然而,他这套自以为是的“聪明”,很快就撞上了一堵又臭又硬的墙。
那堵墙,叫赵铁蛋。
赵铁蛋当了技术主管后,第一件事,就是对全厂所有的设备,进行了一次拉网式的大检修。
问题,很快就暴露了。
那天下午,赵铁蛋拿着一本记录本,走到了正在树荫下喝茶吹牛的刘瘤子面前。
“瘤子叔。”赵铁蛋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神很冷。
“哟,铁蛋啊,”刘瘤子放下茶杯,咧嘴一笑,“咋了,又有什么机器坏了?跟叔说,叔给你拾掇拾掇。”
赵铁蛋没有说话,只是翻开了手里的本子。
“三号和泥机,地脚螺栓少了两个,你用8号铁丝拧的。按照规程,必须用12号的镀锌螺栓,而且要加装弹簧垫片。你这么搞,机器高速运转的时候,震动会加大,不仅磨损轴承,还有可能让整个机器翻倒伤人。”
刘瘤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赵铁蛋没有停,继续念。
“二号窑炉,B区观察口右侧,有三块耐火砖出现裂缝,你只用普通黄泥糊上了。那地方的瞬间温度,能超过一千三百度,黄泥一烧就成粉了!万一发生窑内气体泄漏,引起爆炸,后果你想过没有?”
“还有,上周你从仓库领了十个备用轴承,我查了记录,你只换了六个。剩下的四个呢?”
赵铁蛋每说一句,刘瘤子的脸色就白一分。他没想到,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闷葫芦,竟然把他的“小动作”,摸得一清二楚,而且,还说出了一大堆他听都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我……我……”他结结巴巴,想狡辩,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瘤子叔,”赵铁蛋合上本子,看着他,“这里是工厂,不是你家后院的鸡窝。工厂里,每一颗螺丝,每一块砖头,都有它的规矩。差一点,都不行。你那套‘差不多就行了’,在这里,行不通。”
他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刘瘤子的所有侥幸心理。
“吴老虎已经把厂里所有的生产和安全事务,全权交给我了。从今天起,这个厂,在技术上,我说了算。”
当天,刘瘤子就被从“技术岗”上,调去了干他最看不起的“体力活”——装车卸货。工资,也降了一半。
刘瘤子不服气。他去找吴老虎告状,添油加醋地,说赵铁蛋仗势欺人,排挤老员工。
吴老虎正在办公室里,研究那本林福来给他找来的《市场营销入门》。他听完刘瘤子的哭诉,只是把书翻了一页:
“技术上的事,我不懂。铁蛋是主管,他说了算。”
刘瘤子彻底傻眼了。他没想到,吴老虎竟然会这么护着赵铁蛋。
他不甘心。晚上,他提着一瓶酒,去找厂里的几个老工友喝酒,想煽动大家一起去向吴老虎“提意见”。
“你们说,他赵铁蛋凭什么?不就是当过几年兵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论资历,咱们哪个不比他老?”
然而,工友们的反应,却让他心凉了半截。
“瘤子,你就少说两句吧。”一个老工友叹了口气,“铁蛋说的,也没错。厂子里的活,确实不是开玩笑的。上次要不是他及时发现三号窑的温度不对,咱们那一窑的货,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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