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
赵铁蛋扛着两捆干透的柴禾,踩着一层薄霜的土路往家赶,打楼房王家门口过,里头呜哩哇啦地传出喇叭声,是办事儿的喜调。
“这是唱哪出?”铁蛋放下柴禾,抻着脖子往院里瞅。
王富贵正跟院里蹦高:“爹!咱是娘家,又不是婆家,跟着瞎操啥心办喜面?”
他爹王老实叼着旱烟袋,磕了磕烟灰,美滋滋地说:“你姐生了个儿,这可是咱老王家天大的事!婆家办,咱娘家也得办!这叫双喜临门,孩子将来有福!”
“可是……”王富贵还想犟,被他爹眼一瞪,话立马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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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蛋听明白了,王丽嫁到县城,添丁了,按老理儿,吃喜面是男方家的事,可王富贵家这几年手头宽裕,就想在自个儿村也摆几桌,显摆显摆。
他刚扛起柴禾,富贵爹瞧见他了:“铁蛋儿!你先别走,正好寻你来。”
铁蛋愣了愣,磨磨蹭蹭地挪进院里。
“后个儿办席,你来帮着跑堂端盘子,一天五毛,管两顿饱饭。”
五毛钱!铁蛋心里头咯噔一下子。
“管。”他闷声。
“再把你那俩妹也叫来,”富贵爹又补了一句,“帮着剥个葱剥个蒜,择择菜,一人给两毛钱。”
“小花才六岁,她干不了啥。”
“没事儿,搁那儿坐着也算个人头,办喜事,图的就是人多,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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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起来,天刚蒙蒙亮,喇叭匠的班子就进了村,领头的是十里八乡都有名号的刘大嗓,六十多,俩腮帮子鼓得跟塞了俩核桃似的,他后头跟了五六个精壮汉子,俩吹唢呐的,一个打鼓的,一个敲铙钹的,最后头那个年轻后生,最扎眼,胸前挂着一把锃亮的手风琴,那可是个洋玩意儿。
“百鸟朝凤咧”刘大嗓吼了一嗓子,两把唢呐立马飚起了高音,那动静,一下就把全村的鸡都给惊得扑棱起来了。
顽皮猴儿吴老虎第一个凑过来看稀罕,围着那手风琴转了三圈:“嘿,这玩意儿是个啥?背着个匣子,咋出声儿?”
那后生一脸傲气:“这叫手风琴!洋气吧。”
“洋气?”吴老虎打量着,“有俺那唢呐声儿大?”
“等着听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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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喇叭匠在院里找地方安营扎寨,那头王家的后厨已经开张了,请来的掌勺大厨是邻村的李一勺。
铁蛋领着俩妹妹来得最早,小草帮着摘韭菜,小花人小,就搬个小板凳坐门槛上剥蒜,她剥得仔细,一瓣蒜能抠上半天,指甲缝里都塞满了蒜皮。
“哥,这蒜辣眼。”小花揉着眼睛,眼泪汪汪。
“别用手揉!”铁蛋赶紧撩起自个儿的衣襟给她擦,“越揉越辣!”
黄老师也来帮忙了,他文化高,被请来当账房先生,看见铁蛋,他笑着问:“铁蛋,上回赶集给你的那本《少年木工》,看咋样了?”
铁蛋脸一红:“看了一半,好些字磕磕巴巴的。”
“没事儿,哪些不认得,回头拿来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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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院门口一阵喧哗,王丽抱着娃儿回娘家了,她穿着一件崭新的红棉袄,脸盘子还有点虚胖,但眉眼全是笑。
“快看俺外孙!”富贵爹乐得嘴都合不上了,一把从王丽怀里接过襁褓,“瞧这鼻子眼儿,活脱脱就是我年轻那会儿!”
刘三奶眯着眼瞅了半天:“这孩子额头子饱满,是个有后福的。”
王丽笑道:“三奶奶,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个儿眼神儿好啊?”
“都夸,都夸!”刘三奶乐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这是奶奶给孩子的挂红,压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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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开席这天,整个瓦盆村跟炸了锅一样。
喇叭匠天不亮就开始上班,唢呐、大鼓、铙钹混成一片,震得人耳朵里直嗡嗡,那个拉手风琴的后生也不含糊,憋足了劲儿,调子有点跑,但大伙儿都听得出来,觉得新鲜。
账房的桌子就支在院门口,黄老师面前摊着个大红封皮的本子,旁边摆着算盘。
村支书第一个来随礼,从兜里掏出两张崭新的大团结:“二十。”
黄老师接过钱,在本子上工工整整写下,然后清了清嗓子,拉长了音儿朝院里喊:“村支书李书记,随礼贰拾圆整!”
这一嗓子,院里正忙活的人都停了手,富贵爹赶紧从屋里跑出来:“哎呀李书记,您咋来这么早!快进来快进来!”
接着,乡亲们陆陆续续来了,张德旺拄着拐棍,颤巍巍地递过来五块钱,黄老师正要喊,他打住了,沙哑着说:“不喊了,一把老骨头,不讲究那个。”
林福来跟着他爷来的,他们随了十块,林福来扯着他爷爷的衣角小声问:“俺爷,咱家不是刚卖了猪么?咋不多给点?”
他爷瞪了他一眼:“屁小孩儿懂啥,人情是这么算的,这是礼,今天咱随十块,往后你办事,人家也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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