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另一张图,这张图比任何军事地图都要复杂得多 —— 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节点和连线,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每个节点旁标注着人名、官职、可疑行径。这是王瑾用两年时间,以内厂暗桩为基准,配合四海车马行的商路情报,精心绘制出的《朝局势力拓扑图》。
在现代,这叫 “社会关系网络分析”。“于谦,你来看。” 朱祁镇指着图上被圈红的几个名字,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这些人,都是近来与平波王府有过密信往来的。有户科的给事中,有兵部的司官,甚至还有…… 司礼监的随堂太监。”
于谦凑过去,脸色越来越白,如同白纸一般。他认得那些名字,每一个都在朝中颇具分量,犹如一颗颗关键的棋子,影响着朝局的走向。“陛下打算……”“不打算。” 朱祁镇将图缓缓收起,神色平静却暗藏深意,“现在还不是时候。朕要让他们觉得,朕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把网撒开,把线放长。等他们以为能收网的时候,朕再连锅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重新坐回御案前,拿起那本《后勤细则》,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从西山工坊流出来的废箭头图样 —— 正是密报中说的,与瓦剌军中发现的精铁箭头一模一样。
“王瑾,那个工部主事,叫……”“回皇爷,叫周忱。” 王瑾立刻接上,对这些信息了如指掌。“他是西山工坊的监造,三年前由平波王推荐上任。每月十五,他都会去茶楼见一个人,那人从不露面,只递给他一个木盒。”“木盒里是什么?”“银锭。但银锭底部,都刻着同一个记号。” 王瑾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个扭曲的符号,像是一条盘起来的蛇,散发着神秘而危险的气息。朱祁镇认得这个记号 —— 那是也先部落的图腾。
值房外,更鼓敲了四声。天快亮了,但兵部值房内的灯火依旧通明,宛如黑暗中的一座灯塔,照亮着这片充满阴谋与危机的战场。
“传令。” 朱祁镇的声音忽然拔高,如同洪钟般响彻值房,“命西山工坊,从明日起,所有弩机配件的铸造,改用三号模具。同时,在每件成品内侧,刻上暗线 —— 左三道,右两道。”这是一个独特的编码。左三道代表批次,右两道代表监造人。只要瓦剌军中出现任何一支新弩箭,他立刻就能知道是哪天、谁的手笔流出去的,如同拥有了一双能看穿一切的天眼。
“再命大同郭登,后日午时,命他派出一支小队,佯装运粮,走旧官道。” 朱祁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蜿蜒的线,宛如一条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朕要看看,也先会不会咬钩。”
于谦一惊,心中涌起担忧:“陛下,这是引蛇出洞?可万一……”“没有万一。” 朱祁镇果断地打断他,目光坚定如铁,“那支小队运的,是蜂窝煤。但煤块里,朕让营造司掺了白石灰粉。一旦遇水,就会冒烟。也先要是劫了这批‘粮’,他的营地位置,朕就一清二楚,如同在他的营地安插了一双眼睛。”
这套把戏,在现代叫 “示踪剂”。
王瑾领命退了出去,值房内只剩下朱祁镇和于谦。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风微微晃动,仿佛两个巨人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弈,而这天下,便是他们的棋盘。
“于卿。” 朱祁镇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你知道朕为什么非要在后勤上花这么多心思吗?”于谦微微摇头,一脸疑惑。以皇帝的才智,完全可以像历代明君那样,御驾亲征,振奋士气,可为何却执着于后勤的种种细节呢?“因为打仗,从来不是比谁更勇猛。” 朱祁镇指着那幅巨大的后勤图,目光深邃而坚定,“是比谁的系统更稳定,谁的容错率更高。一个人会犯错,一万个人也会犯错。但一个系统,只要设计得足够精密,它就能在错误中自我修正,如同精密运转的机器,始终保持高效的运行。”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但远处的西山工坊方向,炉火的红光依旧清晰可见,宛如天边的一颗璀璨星辰。“朕不是在打一场简单的仗。” 他轻声说,声音虽轻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朕是在测试一个模型。这个模型要是能在瓦剌身上跑通,将来就能用在草原上,用在南洋,用在…… 整个世界。”
于谦浑身一震,仿佛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他忽然明白了,皇帝为什么对一城一地的得失从不着急,为什么对也先的挑衅总是冷静得可怕。因为在这个年轻帝王的眼中,所谓的敌人,不过是验证他这套 “帝国运行系统” 的试验品。
“报 ——”王瑾再次像一阵疾风般冲进来,这次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皇爷,第三号讯号塔…… 失联了。”“什么?” 朱祁镇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浓浓的警惕所取代。“酉正三刻,第三号塔应该传递例行平安信。但直到戌初,塔上毫无动静。” 王瑾急忙递上一张记录纸,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奴婢已命第四号塔用千里镜观察,发现第三号塔的旗杆…… 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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