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一号水力工坊的成功试运行,恰似一颗烧红的陨铁砸进冰封的湖面。“哐当!哐当!” 的锻打声穿透山谷,不是钢铁的悲鸣,而是叩击旧时代大门的惊雷,震得京畿之地暗流涌动,朝堂之上人心浮动 —— 革新派额手相庆,既得利益者则如坐针毡,暗中磨利了爪牙。
紫禁城,暖阁。跳动的烛火将朱祁镇的身影拓在疆域图上,像一尊俯瞰山河的青铜雕像。他刚批阅完于谦递上的战报,宣府、大同借新式后勤体系大破来敌的捷报,并未在他眉宇间漾起多少暖意。指尖划过几份边镇粮草消耗报表,他的眼神骤然凝实。
与于谦统筹的后勤总账比对,宣府、大同的损耗率低得惊人,而另外几处边镇的数字却像疯长的毒藤,突兀地窜出正常范围。
数字从不说谎。这异常的损耗,如同千万只白蚁在暗夜啃噬堤坝,细微的声响在朱祁镇耳中震耳欲聋。“武库贪腐已清,工部也已敲打,竟还有人敢把手伸进边军的粮袋子?” 他低声自语,指尖在报表上用力一划,墨痕如刀,刻下无声的怒火。
改革之路从无坦途,西山工坊是明面上的旌旗,而这粮草账目里的猫腻,便是暗处射来的冷箭。两者看似无关,实则都连着那张盘根错节的利益网。他提起朱笔,在报表边缘写下几个隐秘符号 —— 这是他自创的 “问题追踪码”,源于前世的工程风险管理思维,意味着此事已纳入监控,待时机成熟便要连根拔起。
就在这时,王瑾的身影如同融入烛光阴影的墨色,悄无声息地滑入暖阁。他脸色比宣纸更白,眼底的疲惫如化不开的墨,连续多日的追踪、审讯、布防,即便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这般熬煎。
“皇爷,”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砂砾摩擦般的沙哑,“陈工匠工具包的失踪,有眉目了。”朱祁镇抬眼,目光如寒刃扫过他布满血丝的眼,示意他继续。王瑾从袖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双手捧着缓缓打开。一把特制卡尺躺在其中,虽经河水浸泡,精钢尺身上 “西山营造司 - 陈” 的刻字依旧清晰可辨,如同不屈的印记。“我们的人扮作山货贩子,在陈工匠出事山涧下游十里的隐蔽河湾,从淤泥里捞出来的。” 他语速极缓,生怕错过任何细节,“凿子、扳手等普通工具踪影全无,唯独这把陛下亲授、测量核心轴承内径的特制卡尺被弃。那河湾水流湍急,绝非自然飘落,定是有人故意丢弃,却未能被急流冲走。”
朱祁镇接过卡尺,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窜上脊梁。他摩挲着刻字,指腹感受着钢铁的纹路,眼神锐利得能穿透黑暗:“普通工具随处可寻,丢了也不打紧。但这把卡尺是内府营造司特制,一旦流出便是铁证。”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行凶者或其同伙事后折返,带走了大部分工具,想来是匆忙间或是夜色遮蔽,让这把卡尺从包裹缝隙滑落,沉入河底。”
“这说明,对方的目标绝非灭口那么简单,而是要彻底抹去与工坊核心技术相关的一切痕迹。” 朱祁镇将卡尺重重拍在案上,金属撞击声清脆刺耳,“陈工匠之死,是针对西山工坊的精准猎杀!”
“皇爷圣明。” 王瑾躬身应道,“此外,对那几个行为异常的工匠,我们改用了旁敲侧击的回忆式审讯,避开直接逼问主使,反倒有了新发现。”他接着禀报,工匠们依旧咬定不知幕后之人,但其中一人在回忆与周掌柜交接银两的细节时,提及在城南 “醉仙楼” 后巷曾隐约听见隔壁院子的训话声 —— 那声音带着浓重的山西口音,熟悉得让他心头一悸。
“山西口音?” 朱祁镇的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节奏沉稳,眼底却掀起波澜。京营石参将,正是山西人士。这线索如丝线,悄然将工坊血案与京营势力缠在了一起。
“奴婢已加派人手,秘密核查石参将麾下亲兵,尤其是口音浓重者,近期是否在醉仙楼附近出现过。” 王瑾补充道。
“永嘉侯府和刘员外郎那边呢?” 朱祁镇追问,线索已现端倪,他要的是一张完整的网。“张辅仍称病不出,府邸戒备比往日更严。” 王瑾语速加快,“但其大管家前日深夜秘密外出,去了西郊一处田庄 —— 那田庄名义上归石参将所有,实则由侯府仆人打理。我们的人在外围监视,发现田庄近日加派了守卫,夜间常有不明车辆进出,行踪诡秘。”
“至于刘员外郎,表面上一切如常。” 他话锋一转,“但户部暗桩回报,他近日频繁查阅往年边镇炭引、铁料批文,似在清理账目,销毁痕迹。”
朱祁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寒意彻骨:“周掌柜一死,他们便慌了手脚,忙着擦屁股了?” 他站起身,烛火映照下,身影愈发挺拔,“这条线要跟紧,尤其是那座田庄,务必摸清里面藏着什么。记住,宁可慢些,绝不能打草惊蛇。”
“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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