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疑问”的波动，并非清晰的语言或意念，更像是一种算法层面的“困惑”。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钟表，内部齿轮突然检测到了一个无法被现有模型解释的、极其微小的速率变化。它不意味着钟表会立刻停摆或报警，但它的“注意”被吸引了，一部分算力开始转向分析这个微不足道的异常。
林墨能感觉到，覆盖在老旧居民区上空的秩序线条，其扫描模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定期、全面的覆盖式扫描，而是变得更加具有“针对性”。扫描的能量更加集中，持续时间更长，尤其聚焦在那几个开始参与互助圈的居民节点，以及核心人物老周身上。它在收集更细致的行为数据、社交互动模式、甚至是通过网络流露出的情绪倾向。
这不是攻击，是深度分析。
秩序之网似乎在尝试理解：为什么在这个长期处于“低活性稳态”的社区单元内，会自发衍生出这种小范围的、积极的内部连接？这种连接是否符合“社会稳定性”与“资源优化”的终极目标？其内在驱动力是什么？是否具有可复制性？是否存在潜在风险？
林墨立刻停止了所有对那片区域的主动引导。任何额外的变量注入，在此时都无异于在探照灯下挥舞荧光棒。他和苏晚晴转入完全的静默观察状态，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猎人，连呼吸都放到最轻。
他们看到，秩序之网的深度分析持续了数日。老周和那几位邻居的生活似乎没有受到直接影响，他们依旧在笨拙而热心地尝试着他们的互助计划，帮独居老人买买菜，互相分享一些闲置物品。但林墨能“看”到，他们每一个微小的互动，每一次情绪的起伏，都被无形的秩序线条记录下来，汇入某个庞大的数据库进行演算。
这种被“研究”的感觉，比直接的监视更让人毛骨悚然。
几天后，深度扫描的频率开始降低，似乎分析告一段落。但林墨意识中的那个标记，其反馈模式发生了永久性的改变。它不再仅仅是定位和基础状态确认，而是开始间歇性地向他反馈一些……经过处理的信息摘要？
比如，当老周的互助圈成功解决了一次邻居的紧急求助后，标记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代表“社群效能轻微提升”的确认波动。
而当互助圈因为沟通不畅产生一点小摩擦时，标记又会传来一丝代表“内部协调成本增加”的警示波动。
这感觉……就像他成了一个被纳入某种“社区管理辅助系统”的终端用户？秩序之网似乎在向他——这个被标记的、曾引发思辨活动且与当前变量场存在微弱关联的个体——分享它对这片区域的分析结论？
不，不是分享。更像是……征询？或者说，是在收集他作为“关联变量个体”对这些秩序分析结果的……反应？
秩序之网，这个冰冷庞大的逻辑集合体，似乎在尝试理解“变量”的思维方式？它无法直接理解老周那份“初心”的驱动，但它能检测到行为结果，并试图从林墨这里，获取关于这些结果与“变量”之间关联的……“感性认知样本”？
这个发现让林墨背脊发凉，同时又感到一种荒诞。
他与“园丁”及其造物抗争，结果却似乎引起了秩序体系本身某种层面的“兴趣”？他被当成了一个研究变量现象的……活体传感器？
“它在学习……”苏晚晴也感知到了标记的变化，脸色凝重，“学习如何更‘有效’地管理与变量相关的事件。它不再只是压制，它在尝试……理解和利用。”
这比单纯的压制更可怕。一个懂得学习和适应、试图将变量也纳入其管理模型的秩序之网，其潜在的控制力将是指数级提升。
林墨沉默良久。他看着意识中那颗因为成功引导社区火花而愈发茁壮的种子，看着那片暗金色的代表“不屈理性”的织物，以及那颗灰白色的、来自其他迭代的温暖回响。
危险与机遇再次并存。
秩序之网向他敞开了一扇观察其内部逻辑的窗户，虽然这窗户的目的可能是为了更好地研究他。他能否反过来，利用这扇窗户，去窥探秩序之网的深层规则、弱点，甚至……其与“园丁”之间的关系？
他能否向这个庞大的逻辑系统，反向输入一些它无法理解、却又无法直接否定的“变量信息”，从而在其内部制造……“逻辑矛盾”或“认知混乱”？
这是一个更加危险的游戏。如同在教导一个AI理解人类的情感，稍有不慎，就可能被AI看穿所有意图，或者催生出更不可控的怪物。
但这也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深入了解你的敌人，甚至……影响你的敌人。
林墨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他小心翼翼地，开始尝试与那个标记进行极其有限的、单向的“互动”。
当标记传来“社群效能提升”的波动时，他并不回应喜悦或肯定，而是通过种子，模拟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欣慰”、“担忧（可持续性）”、“期待（更多连接）”的复合变量情绪波动，反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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