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沈砚就带着玄墨出了染坊。晨雾像团化不开的染料,把长安城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青石板路上的露水沾湿了靴底,踩上去发出 “沙沙” 的轻响,像碾碎了满地的霜。
“去窑厂。” 沈砚低声对肩头的猫说。玄墨的绿眼在雾里亮得惊人,尾尖的白毛沾着点露水,甩动时像颗跳动的银星。昨晚染坊的异象让他彻夜难眠,尤其是那九条尾巴的影子,总在眼前晃来晃去,与祖父书房里《狐族秘闻》的插画重叠在一起。
赵猛带着三个捕快已在巷口等候,每人手里都提着灯笼,火光在雾中散成朦胧的光球。“大人,按您的吩咐,带了撬棍和绳索。” 赵猛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他手里还捧着个布包,里面是从周显账册里找到的窑厂地图,边角处被虫蛀得坑坑洼洼,像块嚼烂的麻布。
城郊的路比想象中难走,马车在泥泞里颠簸,车轮碾过枯枝发出 “咔嚓” 的脆响。玄墨趴在车窗边,鼻子几乎贴在玻璃上,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像是在辨认着什么气味。沈砚掀开窗帘,看见远处的山坳里冒着淡淡的青烟,在晨雾中像条细长的尾巴,直指那片废弃的窑厂。
“就在前面。” 赵猛指着烟升起的方向,“去年冬天还有樵夫说看见过鬼火,说是窑工的冤魂在烧窑。” 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握紧了腰间的刀,“咱们要不要先派个人探探路?”
沈砚摇头,指尖在车窗框上轻轻敲着,节奏与祖父勘察现场时的习惯一般无二。“直接进去。” 他瞥见玄墨的耳朵突然竖起,尾尖的白毛绷得笔直,“玄墨察觉到东西了。”
马车刚停在窑厂外,玄墨就像支黑箭般窜了出去,消失在断墙后的浓雾里。沈砚跟着跳下车,脚刚落地就被股刺鼻的气味呛得皱眉 —— 是硫磺混着烧焦的骨头味,还有点若有若无的胭脂红染料气息,与苏氏染坊旧址的粉末味道如出一辙。
窑厂的大门早已朽烂,只剩两根黑黢黢的木柱,上面还留着被烈火炙烤过的焦痕,像两只枯瘦的手伸向天空。往里走是片空旷的场地,散落着半截的砖窑,窑口积着厚厚的灰,风一吹就扬起细小的烟尘,迷得人睁不开眼。
“大人,这边有动静。” 赵猛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举着灯笼站在座半塌的窑房前,门口的泥地上有串新鲜的脚印,鞋印边缘沾着暗红的粉末,在灯笼下泛着微光 —— 与染缸里的骨粉颜色完全相同。
玄墨正蹲在窑房门槛上,对着里面低吼,绿眼在黑暗中像两团跳动的鬼火。沈砚举着灯笼走进去,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墙角堆着些破旧的麻袋,麻袋口露出点白森森的东西,细看竟是段指骨,指节处还沾着靛蓝的染料。
“是织工的骨头。” 沈砚的喉结动了动,用撬棍拨开麻袋,里面的骨头堆得像座小山,大小不一,显然来自不同的人。骨头缝隙里卡着些丝线,在光线下泛着银光,与血色绸缎的丝线质地相同,只是更粗糙些,像是未完成的半成品。
赵猛突然 “哇” 地一声吐了出来,扶住窑壁的手不停颤抖。“这…… 这是人骨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周显这狗东西,竟然把人……” 后面的话被浓重的血腥味呛了回去。
沈砚没理会他,目光落在窑房深处的石臼上。那石臼比在染坊看到的大得多,内壁刻满了狐纹,纹路里嵌着暗红的粉末,用手指捻起一点,触感细腻如脂,在光线下能看见极细的闪光 —— 正是苏轻晚化验出的骨粉与矿物染料的混合物。
“就是这个。” 沈砚用灯笼照着石臼底部,发现刻着个极小的 “王” 字,笔画刻得很深,像是用刀尖反复划出来的,“王瑾来过这里。” 他想起玄墨画的烧痕,戴银面具的人就站在类似的石臼旁。
玄墨突然跳上石臼边缘,用爪子扒拉着里面的粉末,露出块嵌在底部的青铜碎片。沈砚捡起来一看,是块令牌的残片,上面的狐狸眼宝石已经脱落,只剩下半个 “禁” 字,与从周显尸体里找到的令牌材质相同。
“是禁军的令牌。” 沈砚将碎片收好,指尖沾着的粉末突然发烫,像握着块烧红的烙铁。他想起昨晚绸缎上的影像,苏文渊就是被戴着禁军令牌的人袭击的,“王瑾用禁军处理掉了织工,再让周显把骨头磨成染料。”
窑房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紧接着是玄墨尖锐的嚎叫。沈砚冲出窑房,看见三个穿黑衣的人正围殴那只黑猫,为首的人手里拿着根铁链,链头缠着符咒,每砸下去一次,玄墨的身上就冒出团白烟,发出痛苦的呜咽。
“住手!” 沈砚拔刀出鞘,寒光闪过,挑落了铁链。黑衣人身形一晃,露出腰间的令牌 —— 百工司的侍卫腰牌,上面的狐狸纹在晨光中闪着冷光。玄墨趁机窜到沈砚脚边,前爪流着血,绿眼里却满是凶狠,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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