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三角洲的稻浪刚被夏风染成浅黄，明军的营帐便已在岸边收起了最后一缕炊烟。沐晟站在船头，望着北岸越南百姓捧着稻谷在码头挥手，他们的衣襟上还别着明军分发的新稻种包装袋——那是用桑皮纸糊的小袋子，上面印着“大明交趾布政使司”的朱红印章。
“将军，粮船已入湄公河支流，柬埔寨的斥候应该早就探到动静了。”吕毅踏着跳板登上主舰，手里的羊皮地图被水汽浸得发潮，他用指甲在“洞里萨湖”的位置重重划了道线，“探子回报，他们把主力囤在了磅湛城，说是要借洞里萨湖的水网打伏击。”
沐晟接过地图，指尖抚过那些蜿蜒如蛇的蓝色水纹。柬埔寨的水系比越南更密，洞里萨湖像块巨大的海绵，雨季时能漫出上千平方公里，那些错落的河汊藏着数不清的暗礁与浅滩。“让水师把‘混江龙’（明军新式浅水战船）调到前锋，船底的铁犁片都检查好，别让河底的老树桩刮坏了船底。”他抬头看向西南，云层低垂，“看这天色，不出三日就要下暴雨，得在水位涨起来前冲过磅湛。”
船队驶入柬埔寨境内时，河道突然收窄，两岸的红树林像道密不透风的绿墙，气根垂在水面上，随波摇晃。了望手突然在桅杆上大喊：“将军！左岸有动静！”
沐晟抓起望远镜，看见红树林深处闪过密密麻麻的黑影——柬埔寨士兵正踩着独木舟往水里抛削尖的竹桩，竹桩顶端裹着黑褐色的黏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是‘毒箭竹’，”随军的越南向导阿侬突然脸色发白，拽着沐晟的衣袖，“那黏液是眼镜蛇的胆汁和树藤浆熬的，沾着就会肿烂！”
“传令各船！”沐晟将望远镜递给亲兵，“左舷弓弩手压制，右舷抛火油弹！让‘混江龙’冲过去，用船底铁犁片绞断竹桩！”
呐喊声瞬间撕破水面。明军的火箭带着哨音扎进红树林，干燥的气根遇火就燃，噼啪作响的火焰里传来柬埔寨士兵的惨叫。三艘“混江龙”顶着箭雨冲在最前，船底的铁犁片转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些刚插进河底的竹桩被绞成碎片，墨绿色的黏液混着木屑浮在水面，像一锅打翻的药汤。
“他们的战船在右前方！”了望手又喊。沐晟望去，数十艘尖头独木舟正从河汊里窜出来，舟上的柬埔寨士兵披着藤甲，手里的梭镖淬着同样的毒液。为首的将领戴着金项圈，在船头挥舞着镶宝石的弯刀，用生硬的汉语嘶吼：“明狗敢闯圣地！让你们喂鳄鱼！”
“那是柬埔寨王子阇耶跋摩，”吕毅翻出随军的《异域图志》，指着插画上那个戴金项圈的青年，“据说他最擅长借水战，去年刚用河汊陷阱吞了暹罗的一支船队。”
沐晟冷笑一声，抽出腰间的指挥旗：“让‘楼船营’把投石机架起来，装‘开花弹’（内装火药与铁砂的爆炸弹），瞄准他们的指挥舟！”
楼船上的绞盘吱呀转动，黑石般的开花弹被抛向空中，在独木舟群上方炸开。铁砂混着碎石横扫水面，藤甲根本挡不住，柬埔寨士兵像被割的稻子般倒下，河水瞬间被染成暗红。阇耶跋摩的指挥舟被弹片削掉了船头，他踉跄着扶住桅杆，金项圈在混乱中掉进水里，露出脖颈上蛇形纹身的鳞片。
“放‘水鬼’！”阇耶跋摩突然吹起骨哨，红树林里猛地钻出上百个戴蛙形面具的潜水者，他们手里握着短刀，像鱼一样游向明军战船。
“阿侬，他们能在水里憋多久？”沐晟盯着那些在水面划出的涟漪问。
“最多一炷香！”阿侬急得跺脚，“但他们会用芦苇管换气，能在船底凿洞！”
“让水兵把‘震水雷’（内装铃铛和火药的水下炸弹）扔下去！”沐晟的指挥旗指向水面，“每船留十个人守船底，其余人继续压制岸上！”
铜制的震水雷沉入水中，引线燃尽的瞬间，水下传来闷响，气泡裹挟着昏迷的潜水者浮上来，有的还咬着芦苇管，嘴里冒着血沫。阇耶跋摩看着水面上漂浮的同伴，突然调转船头往河汊退，他的亲兵们用长杆撑着独木舟，想钻进红树林的缝隙。
“想跑？”沐晟将指挥旗挥成圆圈，“水师衔尾追击，别让他们靠岸！”
明军战船的尾舵猛地转向，帆布被风灌得鼓鼓的，像张开的巨鸟翅膀。火箭再次齐发，这次专射独木舟的船底，浸透桐油的船身遇火即燃，河面上漂着成片的火球，阇耶跋摩的金项圈在火光里一闪，最终还是钻进了最深的那条河汊。
清理战场时，阿侬蹲在船边，用树枝拨弄水面上的藤甲碎片：“将军，柬埔寨人信‘水神’，他们觉得在水里战死能成神，所以拼得特别凶。”她忽然指着一片燃烧的红树林，“看！他们在祭神！”
沐晟望去，只见河汊对岸的高地上，一群僧侣正围着篝火跳舞，火里扔着整头的水牛，黑烟中飘来隐约的诵经声。阇耶跋摩跪在篝火前，金项圈已重新戴回脖颈，他身边的巫师举着蛇形权杖，权杖顶端的宝石正对着明军船队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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