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凑近凌夜，压低了声音，那尖细的嗓音如同最阴冷的毒蛇吐信，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蛊惑和恐吓：
“在这座冰冷的、只剩下钢铁和绝望的坟墓里，只有那些地方……
只有那些自愿或被迫、主动潜入自身或他人‘噩梦副本’的疯子、赌徒和绝望之人，才有那么一丝微小的机会，
从他们自己被折磨得支离破碎的意识边缘，或者从其他沦陷者的精神残骸里，像最小心翼翼的解剖师刮取最脆弱的脑髓组织一样，
耗费巨大心力，才能收集到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小撮。”
“噩……噩梦副本？”
凌夜的心彻底沉入了冰海之底。光听这个名字，就散发着不祥和精神污染的气息。
“对，噩梦副本。”
赫密斯黄色的眼珠在冷焰石的蓝光下闪烁着非人的、诡谲的光泽，
“那不是你用脚走进去的地方，小子。那是一个精神层面的泥潭，一个直接对接并放大你意识深处最原始、最深层恐惧的精神牢笼。
你的身体或许还在原地，但你的‘神’会被强行拖入其中。
在那里，你遭遇的每一个怪物，都是你内心恐惧的具象化投影。
你受到的每一次攻击，都不是简单的皮肉伤，而是直接鞭挞在你灵魂之上的痛苦！
至于‘梦魇粉尘’……桀桀桀……”他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
“它通常就藏在那个噩梦最深邃、最黑暗、你最不愿意面对的核心角落里，
并且……几乎必然由那个噩梦中最强大、最扭曲的‘梦魇化身’紧紧守护着。
想要得到它？
你就得先鼓起勇气，直面、然后亲手击碎……你自己（或者某个不幸的提供者）的恐惧之源！”
赫密斯的话语，一字一句，都如同冰锥，狠狠凿击着凌夜早已紧绷不堪的神经。
灵魂撕裂的威胁如同烈火焚身，迫在眉睫；
而唯一已知的解药，却需要他主动敞开意识，跳进一个几乎必然会更进一步摧残他精神、甚至可能让他彻底万劫不复的噩梦深渊？
这哪里是解药，这分明是效率更高的慢性自杀，是绝望深渊抛出的、带着倒刺的诱饵！
就在凌夜紧握着那张诡异配方，内心在天人交战、理智与求生欲疯狂撕扯、权衡着这比饮鸩止渴更加残酷的抉择时，他绝对无法感知到的现实维度，
那片被消毒水气味笼罩的纯白空间——寰宇科技集团下属高级医疗机构，
ICU-07号特护病房，正迎来今日份压抑的宁静，以及一位心如刀绞的探视者。
凌遥坐在病床边的硬质塑料椅上，身体微微前倾。
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块湿润的棉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哥哥凌夜那双唇——干燥、苍白，因长时间缺乏主动闭合而显得有些僵硬。
她的动作专注而熟练，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蕴含着化不开的悲伤与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
病房里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低频嗡鸣和液体滴答的轻响，衬得她的声音愈发低微，如同耳语。
“哥……我今天又去找了周律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努力维持着平静，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日常的、单向的汇报，
“他还是那套官方说辞……翻来覆去，说你的意识数据非常‘稳定’，在‘彼岸’世界里一切正常，
甚至可能‘乐不思蜀’……可是，哥，他们连一张截图、一段视频记录都不肯给我看……我甚至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放下棉签，习惯性地、轻轻握住了凌夜那只放在纯白色被单外、手背上埋着留置针头、冰凉而完全松弛无力的手。
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焐热那一片令人心慌的冰凉。
窗外的天光被百叶窗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懒洋洋地投射在凌夜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和紧闭的眼睑上，却带不来丝毫生气。
忽然，凌遥所有的动作，连同她的呼吸，一起顿住了。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哥哥的脸上。
就在那浓密、却如同蝶翼般静止了两年多的睫毛之下，她清晰地看到——哥哥那失去神采的眼球，
正在眼皮底下，以一种极其快速、细微、但绝非幻觉的频率，高速地左右转动着！
快速眼动睡眠（REM）！
凌遥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
植物人……也会有如此明显、如此频繁的REM睡眠吗？
她的医学知识有限，但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生命活动迹象，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穿了长久以来的绝望。
希望的火苗，无论多么微小，瞬间被点燃。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前倾得更多，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那薄薄眼皮下剧烈的运动，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哥哥大脑中正在上演的无声戏剧。
震惊和激动之中，她的视线无意识地飘移，落在了病房对面墙壁上悬挂的、数字无声跳动的电子时钟上。
滴答……滴答……尽管没有声音，但那红色数字每一次冷静的、按部就班的跳动，都仿佛敲击在她的心弦上。
一秒……两秒……三秒……
凌遥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巨大惊骇和难以置信的颤栗，瞬间从她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她发现，哥哥眼球那疯狂转动的频率和节奏，竟然……竟然与墙上时钟秒针跳动的节奏，存在着一种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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