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茧之内,是另一个宇宙。
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流逝的明确刻度,只有无穷无尽、沸腾奔流的混沌能量。它们不再是初醒者那带着古老沧桑与愤怒的力量,也不再是顾心自身那相对温和、带着人性温度的混沌亲和,而是某种更加本源、更加纯粹,仿佛剥离了一切附加属性,只剩下最根本的“存在与变化”本身的原始洪流。
顾心的意识,如同一叶扁舟,被抛入了这片狂怒的海洋。
不,不是扁舟。在进入光茧、被初醒者最后的力量包裹、并与那颗创世之种接触的瞬间,她作为独立个体的“外壳”就被彻底粉碎了。她的记忆,她的情感,她对顾临的依赖,对棱娲网络的责任,对星语者、森之民盟友的牵挂,甚至是对赵启复杂难明的情绪……所有构成“顾心”这个独特存在的一切,都如同沙堡般,在第一个浪头打来时便分崩离析。
只剩下最核心的、那一点对“变化”的渴望,对“生命”的珍视,对“可能性”的坚持的……意识星火。
而这星火,正面对着创世之种内部那磅礴无边的、属于一个尚未诞生的全新宇宙的所有“可能性”的冲击!
那不是力量的对撞,而是存在层面的“覆盖”与“融合”。
她“看”到了无数个宇宙的蓝图在眼前同时展开。有的宇宙物理常数与当前截然不同,光速上限极低,生命以缓慢的思维波形态存在;有的宇宙维度更多,生物能直接感知并操控高维空间;有的宇宙熵增定律被颠覆,万物趋向于越来越复杂的无序;还有的宇宙,根本没有物质,只有纯粹的能量与意识在舞蹈……
每一个可能性,都是一个完整的、自洽的、蕴含着无限潜力的世界模型。它们如同浩渺的星海,而顾心那点意识星火,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她被淹没了。
自我的边界彻底模糊。她时而觉得自己是那个低光速宇宙中一颗永恒思考的岩石,时而化身高维宇宙中穿梭维度的能量生命,时而又成为反熵宇宙中一团不断自我复杂化的星云……无数的记忆、无数的感知、无数种存在的体验,如同海啸般涌入,冲刷着她仅存的那点核心意识。
痛苦?不,那已经超越了痛苦的范畴。那是存在的根基被彻底动摇,是“我”这个概念被无限稀释的极致恐惧与迷茫。她正在消失,正在被同化,正在成为这创世信息洪流中一个不起眼的、即将被淹没的数据点。
就在她的意识星火即将彻底熄灭,融入这片可能性之海的刹那——
一点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锚”,从几乎被遗忘的深处浮现。
那是初醒者最后传递给她的意念,那古老存在在彻底消散前,留下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它亿万载岁月沉淀的智慧,以及那份对“混沌之子”最后的、带着托付的期望。
“……变化……非无序……”
“……守护……而非占有……”
“……汝即桥梁……过去与未来……”
“……新生的宇宙……需要……‘心’……”
如同黑暗中点亮的一盏孤灯,这些破碎的意念,为顾心那漂泊的意识星火提供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桥梁?心?
她不是要成为这个新宇宙本身,也不是要占有这创世的力量。她是桥梁,是连接即将逝去的混沌时代与未知新生的纽带。初醒者选择她,不仅仅因为她的混沌亲和,更因为她拥有着混沌古神们或许已经遗忘、或许从未重视过的东西——源自人类情感的、对个体的珍视,对文明的守护,对“意义”的追寻。
这颗创世之种,需要的不只是一个能量的容器,一个法则的载体。它需要一个“灵魂”,一个能够理解“生命”之可贵的“心”,去引导它的成长,去避免它走向纯粹力量膨胀而失去温度的道路,或者被秩序彻底扼杀的未来。
“我不是尘埃……我是……园丁……”
一个明悟,如同种子在意识深处破土而出。
她不再抗拒那磅礴的可能性洪流,而是开始尝试去“理解”,去“感受”,去“选择”。她以自身那点核心的意识星火为支点,开始小心翼翼地梳理、引导那些冲入她存在的宇宙蓝图。
她并非强行规定新宇宙的样貌,而是像园丁审视种子蕴含的无数生长可能,选择最适合的环境,剔除可能导致畸形的因素,期待着它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美丽。
这个过程依旧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负荷。每一个可能性的审视,都如同承载一个世界的重量。她的意识在无数种未来中穿梭,时而因某个充满生机与爱的宇宙模型而感到温暖,时而因某个冰冷死寂、只有绝对秩序的宇宙蓝图而战栗。
她看到了“终末之火”在不同宇宙模型下的投影——在某些秩序过度的宇宙中,它可能以热寂的形式出现;在某些法则僵化的宇宙中,它可能表现为绝对的逻辑闭环,扼杀一切创新;而在一些可能性中,它甚至可能被生命自身的意志所克服、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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