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原上空的暗红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片恢弘而宁静的神国虚影天幕。阳光（或者说，是神国虚影中模拟的、带着秩序道韵的光辉）洒落下来，照亮了跪伏一地的降卒，照亮了井然有序进场接管的神朝军士与文官，也照亮了孤立于人群中央、如同一尊风化雕像般的玄真子。
没有欢呼，没有庆贺。神朝的接收工作沉默而高效地进行着，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威仪。投降的修士被分批引导、登记，身上残余的戾气与怨念，在神国道韵的温和笼罩下，如同冰雪般悄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顺从，以及对新秩序的隐约畏惧与好奇。
王磐亲率一队精锐近卫，降落在玄真子身前十丈处。他看着这位曾经叱咤玉衡天、如今却气息寂灭、眼神空洞的老人，眼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丝淡淡的感慨。
“玄真子道友，”王磐抱了抱拳，语气平静，“陛下有令，你若愿降，仍可保一丝体面，得一客卿之位。若执意不降……”他顿了顿，“陛下念你修行不易，亦不夺你性命，只废去修为，圈禁终老，以观神朝新气象。”
这是最后的通牒，也是最后的慈悲。对于一个道心已碎、形同废人的炼虚修士而言，圈禁或许比死亡更残忍，但也留下了“观新气象”这一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
玄真子枯槁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缓缓转向王磐，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分辨：“王磐……当年青云宗外门一杂役……如今，竟也能居高临下，宣判老夫的命运了……呵，世事轮回，报应不爽。”
王磐神色不变：“王某今日之位，承蒙陛下信重，亦是神朝法度所赐。与昔日身份无关，只与今日选择有关。道友，路在脚下。”
“选择……哈哈……老夫还有得选吗？”玄真子低笑起来，笑声凄厉如夜枭，“道基已裂，神魂将朽，万载修行付诸东流……李无劫好手段！他不杀老夫，却比杀了老夫更狠！他要老夫眼睁睁看着玄天门道统烟消云散，看着他所谓的新秩序，取代我玉衡天万古传承！他要老夫活着，承受这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他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神中骤然爆发出最后一点偏执的回光，死死盯着天穹上那道若隐若现的青衫虚影，用尽残余力气嘶吼：
“李无劫！你赢了！你以势压人，以界凌道，老夫无话可说！但你想让老夫低头？休想！玄天门可以亡，玉衡天可以易主，但老夫心中之道，宁碎不屈！”
话音未落，他体内那早已布满裂痕、濒临溃散的炼虚道果，骤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光！不是反击，不是自爆，而是——彻底的、决绝的自我崩解！
“老祖！不要！”远处，一些被控制住的玄天门核心弟子失声痛哭。
噗——
一声轻响，如同气泡破裂。
玄真子周身那点微光彻底湮灭，连同他最后一丝生命气息，如同燃尽的烛火，悄然而逝。他依旧站立着，但眼中最后那点偏执的光芒已然涣散，彻底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一阵微风吹过，他那身华贵的掌门法袍，竟如同经历了万载岁月般，寸寸化为飞灰，随风飘散。露出的身躯干枯如木，随即也悄然崩解，化为最细微的尘埃，簌簌落下，融入天枢原刚刚被神国道韵滋润过的土地之中。
形神俱灭，归于天地。没有壮烈的爆炸，没有怨恨的诅咒，只有一种极致安静、却也极致彻底的消亡。他以这种最决绝的方式，完成了对自己，也是对旧时代最后的“殉道”。
王磐沉默地看着那堆迅速融入大地的尘埃，片刻后，挥了挥手：“收敛其衣冠残余，择地简葬。玄天门抵抗首恶已自绝，余者依律处置，不得滥杀。”
“是！”近卫领命而去。
天枢原上，目睹这一幕的降卒们，心中最后一丝不甘与侥幸，也随着玄真子的尘埃落定而彻底熄灭。连最强硬、最根深蒂固的抵抗者，都以如此方式落幕，他们这些附从者，还有什么可挣扎的？一股更加彻底的顺服之意，弥漫开来。
帝舟舰桥。
通过天罗网传来的实景，舰桥内的众人清晰地看到了玄真子最终的选择。
“倒是个硬骨头，可惜骨头太脆，方向也错了。”夜琉璃把玩着一缕发丝，语气慵懒中带着一丝讥诮，“不过这样也好，省了陛下动手，也给那些还存着小心思的人，立了最后一块‘榜样’。”
火灵儿轻轻叹了口气，赤瞳中有些不忍：“他其实……也挺可怜的。修行了那么久，一下子什么都没了。”
“灵儿，这便是道争。”云梦瑶的声音清冷而理智，“新旧交替，理念碰撞，无关对错，只在存续。玄真子选择了与旧秩序共存亡，这是他道心所向。陛下给了他生路，是他自己不愿走。求仁得仁，无谓可怜。”
苏月凝（冰棺中散发出的意识波动）传来一道清冷的神念：“顽固不化，死不足惜。其神魂消散时，怨念已微，尚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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