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第七块擦净的窗玻璃归位时,雇主家的老式挂钟突然敲了三下。下午三点整,阳光透过刚擦亮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像块被切割的金子。洗手池边的柠檬味消毒液还在挥发,是独居的陈教授最喜欢的味道,老人总说“这味道像年轻时在南方教书的夏天”。
“林师傅,书房的书太多了,我挪不动。”家政公司的实习生小吴抱着吸尘器跑过来,浅蓝色工作服的袖口沾着点墨渍。她往书架那边努努嘴,声音发怯:“陈教授说那些线装书不能碰,可灰尘都积成小山了,我怕扫的时候弄破纸页。”
林夏的指尖在书架第三层停顿——那里摆着套《资治通鉴》,函套上的绢面已经发脆,书脊的烫金字剥落了大半。上周来打扫时,他就发现书与书之间积着层薄灰,当时陈教授正戴着老花镜校勘手稿,说“等忙完这章就整理”,现在看来老人家根本没顾上。工具箱里的软毛刷毛梢有些卷曲,是他用了四年的“老朋友”,带他入行的赵姐退休前说“这刷子扫的不是灰,是时光留下的脚印”。
“拿羊毛掸子和宣纸来。”林夏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线装书得用‘扫尘不离书’的法子,左手扶着书脊,右手用掸子顺着纸纹轻扫,动作要像给婴儿拍嗝。”他从工具包侧袋摸出双白手套,指尖处缝着块补丁——是上周给独居老人擦相册时,被相框钉子勾破的,他自己用同色线补了,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书房的樟木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是陈教授的妻子生前用来存书的。林夏蹲在书架前,白手套轻轻按在《资治通鉴》的封面上,能感觉到纸张纤维的纹路,像触摸到老人年轻时的日子。小吴举着宣纸在旁边接灰,呼吸放得极轻,生怕气流吹乱了书页间的飞尘。
“这些书是1957年买的,”陈教授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的紫砂壶冒着热气,“我和老伴儿在苏州古籍书店挑了三天,回北京时行李超重,愣是把棉衣都扔了。”他指着某册书的扉页,那里有个模糊的朱印,“她的藏书印,去年搬家时蹭掉了一半。”
林夏的目光落在樟木箱的铜锁上,锁孔里卡着根断发,是女性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银白色。他想起赵姐的话:“做家政的,眼里得有活,心里得有人——你擦的不只是桌子,是人家吃饭的念想;你整理的不只是书架,是没说出口的牵挂。”赵姐留下的笔记本里,某页贴着片干枯的茉莉花,是给一位已故老人打扫时,从枕套里找出来的,旁边写着“每周三换枕套时,放朵新鲜的”。
小吴突然指着书页间夹着的信笺,泛黄的纸上写着“夏安,母病,归期延后”,字迹娟秀,末尾画着个小小的笑脸。“这是……”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好奇,又赶紧捂住嘴。陈教授笑了笑,眼里的光软下来:“她的字,总爱在落款画笑脸,再难的事都要讨个吉利。”
林夏用镊子小心地把信笺夹出来,放进提前准备的透明护袋:“我给您做个书签夹,既能保护信纸,又不耽误翻书。”他注意到信笺边缘有几处水渍,像干涸的泪痕,便在护袋背面贴了张便签:“勿近水,避光存”。
中午在厨房热饭时,林夏的手机震了震。是妻子发来的视频,女儿举着张小红花在镜头前晃:“爸爸,老师说我叠被子叠得最整齐!”画外传来妻子的笑声:“孩子今天在幼儿园角色扮演,非要当‘家政小能手’,说要学爸爸把教室擦得亮晶晶。”
饭盒里的梅干菜扣肉是前晚剩的,林夏拌着米饭吃,觉得比馆子做的香。上周妻子生日,他特意提前下班回家做饭,女儿非要给菜摆造型,用胡萝卜刻了个歪歪扭扭的“家”字,现在那把刻刀还在他的工具包里,用来给客户削水果特别方便。
“林师傅,张阿姨家的报警器响了!”公司调度员打来电话,声音带着急,“社区网格员说她家没人接电话,您离得最近,能不能去看看?”张阿姨是位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每周二下午林夏都会去给她打扫,老人总把他当成过世的儿子,拉着他说“单位食堂的红烧肉,要放冰糖才好吃”。
林夏抓起工具包往外跑,路过小区花园时,看见卖花的老李正在摆摊位。“小夏,给张阿姨带束康乃馨?”老李往他手里塞了一小把,“昨天她说想女儿了,念叨着康乃馨开了没。”林夏想起张阿姨的相册里,女儿穿婚纱那天,手里捧的就是康乃馨,照片被摩挲得边角都卷了。
张阿姨家的门虚掩着,报警器的尖啸声刺得人耳膜疼。林夏推开门,看见老人正蹲在地上捡摔碎的相框,玻璃碴散落在脚垫上,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军装,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是张阿姨的儿子,牺牲在抗洪救灾现场,今年是他离开的第十八年。
“小伟,你可回来了!”张阿姨抓住林夏的胳膊,力气大得不像八十岁的人,“妈给你炖了排骨,放了你爱吃的藕。”厨房的砂锅里果然飘着肉香,只是汤已经熬干了,锅底结着层焦黑的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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