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八岁的林夏蹲在斑驳的老巷墙根下,潮湿的青苔顺着砖缝蜿蜒,将他的布鞋染成暗绿色。破布缠着的树枝剑歪歪斜斜插在泥地里,他灰扑扑的脸上,眼睛却亮得惊人,正对着墙面上晃动的树影喃喃自语:“看我今日如何替天行道!”
巷口传来熟悉的吆喝,带着浓重的吴侬软语:“林夏,你这小囡又在捣鼓啥?”父亲林建国肩上的竹编菜筐随着脚步摇晃,新鲜蔬菜上还挂着清晨的露水,“赶紧来搭把手,晚市要赶不上了!”
林夏慌忙站起身,破布剑在泥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爸,我在演大侠呢!”他摆了个自以为威风凛凛的姿势,却因脚下打滑踉跄了一下,逗得旁边择菜的王婶“噗嗤”笑出声。
林建国的眉头皱成个川字,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儿子后颈上:“整天就知道瞎胡闹,这能当饭吃?”在这条飘着煤球味与饭菜香的巷子里,家家户户都在为生计奔忙,谁家孩子不是早早学会帮衬家务?只有自家儿子,总对着虚空演些莫名其妙的戏码。
夕阳的余晖给青石板路镀上金边,林夏倔强地仰起头:“我以后要当大明星,在大舞台上表演!”他的声音清脆,惊飞了墙头上的麻雀。林建国望着儿子被晒得通红的脸,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别过脸去:“别做白日梦了,赶紧干活去!”
日子就在这样的争吵与坚持中悄然流逝。林夏在巷子里演遍了人生百态——模仿隔壁张婶和丈夫吵架时摔盆砸碗的泼辣模样,学修自行车的李大爷佝偻着背的姿态,甚至在月光如水的夜晚,自编自演悲情戏码,常常哭得鼻涕横流。巷口的邻居们总说这孩子“魔怔了”,只有母亲会在深夜轻轻推开他的房门,用温热的毛巾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别累着,早点睡。”
初中那年的校园文艺汇演成了命运的第一个转折点。林夏瞒着父母,花了整整两周时间写剧本、找道具,筹备一个名为《求学路》的小品。故事讲述的是贫困家庭的孩子对知识的渴望,主角为了凑齐学费,偷偷去工地搬砖,却在被父母发现时倔强地喊出:“我想读书!”
演出当天,林夏穿着借来的不合身校服,站在简陋的舞台上。聚光灯打在脸上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巷子里的月光,想起那些独自练习台词的夜晚。当他颤抖着说出最后那句台词,台下先是一片寂静,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教导主任摘下眼镜擦拭眼角,坐在后排的林建国则别过脸,用力地吸着鼻子。
然而现实的巴掌来得比想象更快。中考成绩公布,林夏的分数离重点高中差了一大截。闷热的夏夜,台灯在桌上投下昏黄的光晕,林建国将厚厚的技校招生简章拍在桌上,纸页震得茶杯里的水泛起涟漪:“家里供不起你学表演,老老实实去学汽修!”
“爸,我真的喜欢表演,就不能让我试试吗?”林夏攥着初中文艺汇演的照片,手指节发白。照片里的自己笑得灿烂,身后是欢呼的同学和热烈的掌声。
“试什么试?学表演要花多少钱?找老师上课、买演出服,哪样不要钱?”林建国猛地拍翻了茶杯,褐色的茶水在“汽修专业”四个字上晕开,“你以为当明星是过家家?别再任性了!”
技校三年,林夏在车间油渍斑斑的工作服下,永远藏着一本皱巴巴的《演员的自我修养》。他在堆满工具的仓库里组建了校园话剧社,用废弃的纸箱做道具,用手电筒当聚光灯。为了演好一个盲人角色,他蒙着眼在校园里走了整整三天,额头撞在篮球架上肿起大包,却终于抓住了那种失去方向感的惶恐与倔强。
命运的转机出现在十八岁的深秋。那天林夏下班后,踩着满地梧桐叶路过“星光小剧场”。褪色的海报在风中簌簌作响,“诚聘演员”四个大字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他鬼使神差地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旧木地板的霉味,以及陈海愤怒的咆哮:“你们这演的是僵尸出笼吗?表情能不能有点灵魂!”
“我可以试试吗?”林夏的声音在空旷的剧场里回荡,惊飞了房梁下的几只麻雀。他即兴表演了一段失业青年的独白,从最初强装镇定的自我安慰,到突然崩溃地捶打墙面,最后蜷缩在地上呜咽:“我只是想活下去啊...”
陈海叼着的烟“啪嗒”掉在地上,他盯着眼前这个穿着工厂制服、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突然笑了:“明天来试戏。”
小剧场的日子是炼狱也是天堂。林夏白天在工厂拧螺丝,金属零件的冰冷透过手套渗进骨头;晚上在后台啃着冷掉的馒头背台词,灯光在他脸上投下疲惫的阴影。有次演话剧《雷雨》,他饰演的周冲要在雨中告白,真正的暴雨却突然倾盆而下。导演喊停的声音被雨声淹没,林夏索性扔掉剧本,在泥水里嘶吼着完成了整场戏。第二天他发起高烧,却收到了陈海塞来的润喉糖和一句:“小子,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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