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和医院ICU的灯光恒定而苍白,如同凝固的月光。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与生命维持设备低沉的嗡鸣交织,构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静谧。周远躺在病床中央,像一尊被精密管线缠绕的苍白雕塑。他的胸膛在呼吸机有节奏的驱动下微弱起伏,心电监护仪上那根平稳的绿色曲线,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固执的计时器。
意识,沉沦在无垠的黑暗与冰冷的混沌之海。手术的创伤、北美的铁幕、雅万的幽灵…这些沉重的锚,将他拖向深渊。只有那规律的“嘀…嘀…”声,如同遥远海岸线上永不熄灭的灯塔,微弱却固执地穿透层层迷雾,维系着一丝与现实的脆弱连接。
在那片意识混沌的深海中,并非绝对的死寂。破碎的光影如同沉船的残骸,在无形的暗流中漂浮、碰撞——
西伯利亚试验棚顶刺目的灯光下,覆盖着“冰肤”的车轮在宽轨上撕裂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雅万线上,银色的列车冲破热带雨林的晨曦,风笛长鸣…
北美FRA审查室冰冷的灯光下,官员嘴角那抹贪婪而伪善的弧度…
还有…病房里,那沉重如铁锤的“嘀…嘀…”声…
这些碎片无序地旋转、闪烁。雅万的画面最亮,列车飞驰,带着胜利的荣光… 但渐渐地,那明亮的画面边缘,开始渗入不祥的阴影。阳光明媚的站台景象扭曲、褪色,被一片突如其来的、翻涌的墨黑色雨云取代!尖锐的、并非风笛的警报声穿透混沌!马克那张黝黑、写满责任的脸在雨幕中扭曲变形,嘶吼着什么… 苏晴笔挺的身影被闪烁的红色警报灯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深渊在回响!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尖锐的警报!雅万!雅万出事了!
“嘀…嘀…嘀…”(监护仪心率:72…73…74…)
“嘀…嘀…嘀…”(呼吸机送气量轻微上调)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呻吟,从周远干裂的唇间逸出。他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一道痛苦的细纹。那只放在薄被外、插着留置针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仿佛要抓住什么,又仿佛在无声地敲击着无形的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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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道,雅加达。
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厚重的、如同浸透了墨汁的乌云便毫无征兆地吞噬了天空。狂风平地而起,卷起街道上的尘土和垃圾,发出凄厉的呜咽。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如同密集的子弹,狂暴地砸落下来,瞬间在滚烫的地面上蒸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水汽,天地间一片混沌。
雅万高铁调度中心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被狂暴的雨点抽打得噼啪作响,如同无数面急鼓在同时擂动。室内的灯光在窗外骤然降临的昏暗天幕下显得格外刺眼。巨大的电子调度屏依旧流淌着代表列车运行的光河,但一种无形的、粘稠的紧张感,如同迅速弥漫的毒气,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苏晴站在中央调度台前,脊背挺直如标枪,但她的指尖冰凉。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屏幕上TG-22次列车的运行光点上。这列刚刚驶出万隆站不久的动车组,此刻正运行在德卡鲁尔至万隆段K102区域——一个地势相对低洼、两侧植被茂密的高架桥段。代表该列车的光点,正由平稳的绿色,剧烈地闪烁起来!
“报告苏总!TG-22次列车司机紧急呼叫!列车运行至K102+350区域!受强雷暴影响,接触网剧烈摆动!车顶受电弓监测到异常拉弧!列车自动保护系统(ATP)显示…显示前方轨道占用状态异常!信号灯瞬间跳红又复绿!司机申请紧急制动!” 调度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穿透雨幕的轰鸣。
“ATP轨道占用状态异常?!”苏晴的心脏猛地一沉!这是CTCS-3系统的核心安全防护!轨道电路状态异常,意味着ATP可能错误判断前方有车占用而施加最大常用制动甚至紧急制动!在暴雨、高架、高速运行的极端环境下,这无异于将全车旅客推向深渊边缘!
“命令TG-22司机!保持镇定!立即切换至目视行车模式(RM)!限速45公里!确认前方线路空闲!”苏晴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破调度中心的慌乱,“调度中心!立即强制锁定K102区段前后五公里线路状态!任何列车不得进入!启动最高优先级轨道电路状态复核!”
命令如同闪电下达!调度中心瞬间进入最高战备状态!轨道电路复核指令发出!
然而——
“报告!K102+300至+500区段!轨道电路红光带!显示占用!但…但视频监控和热成像扫描显示,该区段无任何列车或异物!” 复核结果如同晴天霹雳!
轨道电路错误显示占用!红光带!ATP的“眼睛”被蒙蔽了!TG-22次列车此刻正运行在“虚假”的危险区域,ATP随时可能因“前方占用”而触发紧急制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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