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口述,一边用铅笔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飞快地勾勒着草图。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的桥墩位置,每一个潜在的锚固点。
“总工,” 勘测队长,经验丰富的测绘专家张工走过来,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西岸的地质太差了,覆盖层太厚。如果强行在岸边筑墩,雨季山洪一来,很可能连墩带基础一起被冲走。如果在江中筑墩……” 他指了指咆哮的江水,“这水势,这深度,水下施工简直是送死。而且,没有大型设备,连根钢桩都打不下去。”
这几乎是宣判了在此地建桥的死刑。队伍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没有桥,公路就无法跨越怒江天堑,整个滇缅公路计划就成了空中楼阁。
周怀安沉默着,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再次掏出那块金属片,迎着阳光仔细端详。金属片上的奇异纹路在阳光下似乎有微弱的光晕流转。他心中一动,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想法开始萌芽——悬索桥!而且是跨越怒江这种宽度的悬索桥!这在当时的中国,几乎是闻所未闻的壮举。技术储备?几乎没有。材料?极度匮乏。施工经验?为零。
然而,环顾四周的绝境,似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水汽、泥土和草木腐朽气息的空气充满了他的胸腔。
“张工,振邦,” 周怀安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别无选择。唯有悬索桥,一跨过江!”
“悬索桥?!” 张工和王振邦都失声惊呼。这想法太大胆了!跨度超过一百二十米的悬索桥,在当时的世界工程界也属高难度项目,更何况是在这蛮荒之地,用近乎原始的手段?
“对!悬索桥!” 周怀安的眼神燃烧着火焰,“东岸山体坚固,可作为主锚碇和主塔基础。西岸……地质虽差,但我们可以在远离岸边的稳定基岩上寻找锚固点,或者……建造重力式锚碇深嵌于山体之中!主缆……” 他顿了顿,这确实是最难解决的,“我们没有足够的高强度钢索。但是,怒江两岸,有的是坚韧的藤蔓和竹子!”
“藤蔓?竹子?” 王振邦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 周怀安思路越来越清晰,那块金属片似乎给了他源源不断的灵感和勇气,“就地取材!用本地最坚韧的野藤——‘过江龙’(一种大型藤本植物)!用经过特殊处理的、碗口粗的龙竹!将它们绞合、编束,形成复合缆索!虽然强度和耐久性无法与现代钢索相比,但这是我们唯一可能实现的方案!桥面……就用木板!用我们自己的双手,一寸一寸地铺过去!”
这个近乎异想天开的方案,让勘测队员们面面相觑,但看着总工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感受着他身上那股背水一战的悲壮气息,一股热血渐渐在他们胸中沸腾起来。是啊,没有钢索,就用藤竹!没有设备,就用血肉之躯!为了打通这条生命线,还有什么不能尝试?
“报告总工!” 一个负责联络的士兵气喘吁吁地跑来,带来了另一个棘手的问题,“附近几个寨子的头人,傣族的岩温头人、傈僳族的木扒头人、还有彝族的阿普头人,都派人传话了。他们说……说我们汉人修路,惊扰了山神水神,坏了他们的风水龙脉,要求我们立刻停止,否则……”
“否则怎样?” 周怀安沉声问。
“否则……就要用他们的方式,把我们‘请’出去。” 士兵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谁都知道,在这深山老林,当地少数民族有着强大的力量和独特的“方式”。
文化的冲突,如同另一座无形的大山,横亘在工程之前。强硬的军事命令在这里可能适得其反。
周怀安沉吟片刻。他深知,要在这片土地上修路,没有当地人的理解和支持,寸步难行。光靠技术和蛮力是不够的。
“备礼!” 周怀安果断下令,“张工,你带人继续详细勘测,尤其是西岸锚碇点和东岸主塔位置的地质构造,务必摸清!振邦,你跟我来!带上盐巴、布匹和……诚意。我们去拜会这几位头人!”
夕阳如血,染红了怒江奔腾的浊浪,也染红了悬崖上这群衣衫褴褛却目光坚毅的开拓者。周怀安站在残存的惠通桥铁索旁,眺望着对岸云雾缭绕、神秘莫测的西岸群山。脚下的江水在怒吼,仿佛在向他发出挑战。一年之期,怒江天堑,藤竹为缆,人心为基……还有那未知的民族隔阂。
他握紧了口袋里的金属片,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却像一团火在灼烧。他知道,一场比劈山凿石更为艰难、更为复杂的战役,才刚刚开始。滇缅公路这条注定要用鲜血和生命铺就的“血线”,在怒江之畔,发出了它悲壮而坚定的第一声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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