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令人窒息的、仿佛暴风雨前最后宁静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几天后,一个平淡无奇的上午,灾难以一种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骤然降临。
没有预兆,没有通传,甚至连城门守卒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阵急促如暴雨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粗暴地撕裂了新郑城虚假的宁静。百姓们惊恐地躲回屋内,从门缝窗隙中窥视,只见一队人数不多,但煞气冲天的骑士,如同黑色的旋风,径直冲到了王宫大门前。
为首的骑士,身披玄甲,猩红的斗篷在疾驰中猎猎作响,脸上覆盖着恶鬼面甲,只露出一双冰冷如寒星的眼睛。他甚至没有下马,只是高高举起手中一支造型奇特的、象征着项羽麾下传令使节的玄鸟旌节,用一种仿佛金铁摩擦般的声音,对着惊慌失措的宫门卫士厉声喝道:
“项王令谕!着河南王申阳,即刻出迎!”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杀伐之气,震得宫门前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卫士们何曾见过这等架势,吓得腿肚子发软,连滚爬爬地冲进宫内禀报。
消息像野火一样瞬间烧遍了整个王宫,也烧到了正在衙署里例行公事般翻看文书的陈默耳中。他手中的竹简“啪嗒”一声掉在案几上。来了!到底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连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随着惊慌失措的人流,赶往举行朝会的大殿。一路上,他看到官员们个个面色惨白,交头接耳,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宗室勋贵们更是如丧考妣,尤其是宜阳乡侯,那张老脸皱得像颗核桃,眼神躲闪,全然没了前几日瓜分赃物时的得意。
大殿之上,气氛更是凝重得能滴出水来。申阳几乎是被人搀扶着坐上王位的,他脸色蜡黄,嘴唇不住地哆嗦,龙袍下的双腿似乎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熊启按剑立于武将班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显然也没料到楚使会以这种方式、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片刻之后,那队楚使,依旧甲胄在身,风尘仆仆,在无数道惊恐目光的注视下,大步踏入殿中。为首的使者甚至没有按照礼仪向申阳行礼,只是微微抱拳,算是打过招呼,那双透过面甲扫视全场的眼睛,如同两道冰锥,所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河南王听令!”使者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寒暄,直接展开一卷漆黑的帛书,声音冰冷地宣读:
“项王令:楚汉交锋,正值用兵之际。逆贼彭越,屡扰粮道,罪不容诛!闻尔河南国,地处要冲,兵甲尚足。特令尔即日整饬军马,率本部精锐,限十日之内,赶赴荥阳前线,听候龙且将军调遣,协同剿灭彭越匪患!不得有误!违令者……视同附逆,与彭越同罪,大军到时,鸡犬不留!”
没有一句提及彭越的“礼物”,没有一句质问和怀疑,甚至没有给申阳任何解释和辩白的机会。这道命令,霸道、直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武力胁迫。其潜台词赤裸而残酷:我不管你有没有收彭越的东西,我也不需要证据。现在,我要你去打彭越,用你的兵,去消耗,去当炮灰。你去,就是表忠心;你不去,就是心里有鬼,我正好连你一起灭掉!
这道命令,比直接兴师问罪更狠毒!它把选择题,或者说,把死刑的执行方式选择权,皮笑肉不笑地扔给了申阳本人。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道充满杀气的命令震住了。赴荥阳前线?打彭越?就河南国这点可怜的、连军粮都被克扣的兵马,去跟彭越那种神出鬼没的游击专家硬碰硬?那绝对是十死无生!而且,龙且是项羽手下头号猛将,脾气暴戾,申阳这点人马去了,肯定被当成消耗品用在最危险的地方。
但若不去……“视同附逆,鸡犬不留”!这八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项羽的残暴,天下皆知,他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申阳彻底瘫软在了王座上,额头上冷汗涔涔,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求助般地看向下方的宗室,宜阳乡侯等人早已吓得缩起了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又看向熊启,熊启脸色铁青,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但最终,也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开口。在这种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任何计谋和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默站在文官队列的末尾,低着头,心中一片冰冷,甚至有点想笑。果然如此!项羽的处理方式,充满了霸王的风格:不屑于玩阴谋诡计,直接用绝对的实力压垮你!你不是可能通敌吗?好,我让你去打敌人,用你的血来证明你的清白。多么“公平”!
他甚至能想象到项羽在下达这道命令时,那副睥睨天下、视众生如蝼蚁的表情。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申阳和宗室们那点可怜的贪婪和算计,简直如同儿戏。
楚使宣读完毕,冷冷地扫了一眼魂不附体的申阳,将帛书往地上一扔,仿佛那不是给一方诸侯的王令,而是扔给一条狗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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