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混乱相较于西城和中心区域,稍显“有序”,但这有序却更令人心悸。这里并非秦军主攻方向,因此大规模的溃败和巷战尚未完全蔓延至此,但恐慌早已如同瘟疫般扩散。街道上挤满了试图向南门逃窜的溃兵、官吏家眷以及惊惶的百姓,哭喊声、咒骂声、车轴辚辚声交织一片。守门的士兵数量明显增多,但他们的任务似乎不再是抵御外敌,而是粗暴地拦截和筛选试图出城的人,只有手持特定令牌或显然身份尊贵者,才能被允许通过。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南门已成绝路。
刘将军亲兵头目的到来,以及他那身虽然狼狈却依旧能看出级别的甲胄,成了暂时开辟通道的利器。他亮出一面镌刻着特殊符节的铜牌,对着守门军官厉声呵斥了几句。那军官验看之后,脸色微变,不敢多问,连忙指挥士兵强行驱散堵在门洞前的人群,清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快!缒城!从侧面缒下去!”亲兵头目根本不敢走很可能已被秦军游骑盯上的城门,指着城墙一侧急促地命令道。
那里已经悬挂着十数条粗麻绳,一些显然早有准备的人正在惊慌失措地顺着绳子向下滑降,不时有人失手摔落,发出凄厉的惨叫。城墙脚下,已经堆积了一些摔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护送车队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似乎对此早有预案。几人负责警戒,防止溃兵冲击车队;另外几人则迅速将辎车上的货物卸下——那是一个个用油布包裹得极为严实、四四方方的沉重箱子。两人一组,用绳索捆绑箱体,准备将其缒下城墙。默夫注意到,那些箱子异常沉重,需要两名壮硕士兵才能勉强抬起一个,放入箩筐或用绳索捆扎时,绳索深深陷入油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都愣着干什么?!帮忙!”亲兵头目对着默夫和他手下呵斥道。
默夫压下心中的怪异感,示意大牛、黑娃他们也上前帮忙。入手处那沉甸甸的质感让他心头再次一沉。这绝不是普通的军械或粮秣。军械不会如此规整沉重,粮秣不会有这种硬邦邦的触感。
缒城的过程混乱而危险。城墙高达数丈,绳索粗糙,箱体重得出奇。士兵们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向下放绳,手臂青筋暴起。不时有箱子在空中摇晃,撞击城墙,发出沉闷的响声,引得下面的接应人员一阵惊呼。默夫和大牛几人负责协助稳住绳索,冰冷的麻绳磨得手掌火辣辣地疼。
趁着一次箱子卡在垛口、众人手忙脚乱调整的间隙,默夫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个因为撞击和摩擦而边缘略微翘起、散开一角的油布包裹。
里面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青铜兵刃或甲叶,也不是粟米麦粒。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反射出微弱、却诱人光芒的——是铸成方孔圆钱形状、层层叠压在一起的——铜钱!而且是成色极好、显然是官铸的“半两”钱!而在铜钱缝隙之间,似乎还夹杂着些许黄澄澄、在火光下闪过一抹夺目光泽的——金饼?!
仿佛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迷雾,默夫瞬间明白了!
重要的军资?反秦大业的希望?
狗屁!
这沉甸甸的箱子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军资,而是刘将军、朱房、胡武这些张楚政权新贵们,在这短短数月间,利用权势疯狂搜刮、积攒下来的私人财富!是那些从秦朝府库中夺取的、从豪强那里“征调”的、从百姓身上压榨出来的——金银铜钱!
他们早在城破之前,或许在清洗吴广、排除异己的同时,就已经在为自己准备后路了!这支车队,就是他们转移财产的工具!所谓护送军资,根本就是掩护他们卷款潜逃的幌子!
而自己和大牛这几个侥幸从西城活下来的残兵,之所以被选中,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因为他们身份低微、无依无靠,是最好的替罪羊和炮灰!一旦途中遇到危险,他们就是最先被牺牲掉用来拖延时间的弃子!甚至,等到安全地点,这些知情的“小卒”,很可能也会被“兔死狗烹”!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心和愤怒,猛地冲上默夫的喉咙,让他几乎要呕吐出来。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城墙垛口才稳住身体。
他想起东乡里那些面黄肌瘦、为了点口粮不惜以命相搏的农民;想起城墙上下那些饿得啃食树皮、最终被踩踏而死的民夫;想起晁方那清澈而理想化的眼神;想起柏临死前那声“人间地狱”的悲鸣……
而这群蛀虫!这群口口声声“诛暴秦、安天下”的起义领袖、将军、权贵!在城池将破、无数人为之流血丧命之际,心心念念的,竟然是如何把他们搜刮来的这些黄白之物安全地运出去!为了这些钱,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整座城的人!
何其讽刺!何其荒谬!
“默夫!你他妈的发什么呆!快用力!”亲兵头目的厉声呵骂将他从翻江倒海的思绪中惊醒。
默夫猛地回过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了那亲兵头目一眼。那眼神中的冰冷和杀意,让久经战阵的亲兵头目都不由得心中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按上了刀柄:“你……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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