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坡后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求生的本能,或者说对军法更为直接的恐惧,最终还是驱使着这群残兵败将挣扎着爬起来。伤口被草草处理——或者干脆无人理会,彼此搀扶着,拖着疲惫不堪、沾满血污的身躯,如同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踉跄着向陈县方向逃窜。
来时四十余人,意气风发,想着完成任务,或许还能捞些油水。归时仅剩二十三人,人人带伤,失魂落魄,除了带回来一身洗刷不掉的腥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一无所获。
默夫沉默地走在队伍前面,或者说,是这支已经谈不上“队伍”的溃散群体的最前方。他的背脊依旧挺直,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东乡里那血淋淋的景象和农民们刻骨的诅咒,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内心。逃离的念头一旦生根,便开始疯狂滋长,但他知道,此刻绝非时机。
越靠近陈县,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感便越发浓重。然而,与离开时不同的是,这死寂中,似乎隐隐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的骚动。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空气中那令人皮肤发麻的静电。
城门口的守卫数量似乎增加了,但他们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麻木,而是充满了警惕和一种难以掩饰的惊慌,检查过往人等的动作粗暴而急促,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进入城内,景象更是让默夫心头一沉。
街道上的人似乎比前几天更少了,但偶尔匆匆跑过的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末日来临般的恐慌。窃窃私语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仿佛随时会爆发的寂静。一些店铺的门板被砸得稀烂,显然刚经历过新一轮的抢掠,但这一次,似乎连抢掠都变得仓促而疯狂。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预感,牢牢攫住了默夫。
孙军官显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那张灰败的脸上多了几分惊疑不定,催促着手下加快脚步,只想尽快回到刘将军的势力范围,仿佛那里才能给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然而,还没等他们回到驻地,那酝酿已久、足以将整个陈县彻底撕裂的惊雷,终于以一种最残酷、最血腥、最荒谬的方式,猛然炸响!
消息并非通过正式的渠道传来,也没有任何官方的宣告。
它像是带着瘟疫的阴风,又像是决堤的洪水,几乎是在一瞬间,就从各个角落、通过各种难以追溯的途径,猛地席卷了全城!
最初是几个从西面方向逃回来的、浑身是血、盔歪甲斜的溃兵,他们像是见了鬼一样,冲进城里,语无伦次地嘶喊着一些破碎的词语:
“死了……全死了……”
“田将军……他……”
“吴王……首级……”
他们的呼喊被恐慌的人群淹没,但某些关键词却像毒刺一样,扎进了听到者的心里。
紧接着,更多零碎的消息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拼接、传播,每一个版本都更加骇人听闻,但核心内容却惊人地一致:
荥阳前线,大将田臧、李归等人,假传陈胜王旨意,袭杀了久攻荥阳不下的假王吴广!并将其首级送至陈县,诬告吴广谋反!
这个消息太过爆炸,太过骇人听闻,以至于最初听到的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广!那可是与陈胜一同在大泽乡揭竿而起的首义元勋!是号称“张楚”政权并肩王的二号人物!是数十万起义军的精神领袖之一!
他……被自己人杀了?还是以“谋反”这种可笑的名义?
震惊!难以置信!然后是巨大的恐惧和彻底的茫然!
整个陈县,仿佛被这枚突如其来的惊雷炸得失去了所有声音。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都要可怕的死寂。
所有人,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卒,无论是官吏还是残存的百姓,都被这消息震得魂飞魄散。人们僵立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眼睛瞪得极大,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仿佛停止了流动。
然后……
如同海啸般的哗然和骚动,猛地爆发开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吴王怎么会谋反?!”
“田臧狗贼!安敢如此!”
“陈胜王呢?陈胜王怎么说?”
“天塌了!这天真的要塌了!”
质疑声、怒骂声、惊呼声、哭嚎声……瞬间冲破了之前所有的压抑,如同火山喷发般猛烈地冲击着陈县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像是没头的苍蝇,四处奔跑,互相询问,传播着更加离奇和恐怖的细节。
军营彻底炸了锅!尤其是那些最早跟随陈胜吴广起义的老戍卒,情绪最为激动。他们视吴广为旗帜和榜样,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许多人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甚至有人当场就要拔出武器,去找田臧的人算账。而其他派系的士兵则惊慌失措,恐惧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清洗和报复。
街道上乱成一团,溃兵、乱民、试图维持秩序(或者说趁机抢掠)的兵士搅在一起,冲突和斗殴瞬间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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