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种风暴前的寂静,而是生命彻底离去后留下的、绝对的荒芜和沉寂。听不到鸡鸣狗吠,看不到人影走动,甚至连飞鸟都似乎远离了这片不祥之地。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默夫。他加快了脚步,带着队伍走向记忆中最大的那个村落。
村口的情景让人触目惊心。那棵曾经挂着破钟的老槐树,如今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树干。原本泥泞的村道上,散落着破碎的陶罐、木屑和一些辨不清原本形状的杂物。几间靠近村口的房屋门户大开,里面空空如也,像是被洪水冲刷过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腐败气味。
“这……这是遭了兵灾还是匪患了?”大牛忍不住低声惊呼,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
默夫没有回答。他脸色铁青,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看到了一些不属于这个贫困村庄的东西——几片染血的破布,像是从军服上撕下来的;一把折断的、锈迹斑斑的短戟被扔在角落里;一面墙上,还有一道清晰的、似乎是刀斧劈砍留下的痕迹。
显然,在他们到来之前,这里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波的“征粮”了。可能是其他部队,也可能是彻底沦为土匪的溃兵。他们不仅拿走了最后一点粮食,还带来了破坏和杀戮。
“搜!都给我散开搜!”带队的军官厉声下令,他的脸上也带着一丝焦躁和不安,“看看还有没有活人!看看哪个耗子洞里还藏着粮食!”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散开,踹开一扇扇摇摇欲坠的破门,冲进那些早已空无一物的房屋,翻箱倒柜,用矛杆捅刺着可能的藏匿点,制造出更大的破坏和噪音。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一片死寂和空荡。粮缸是空的,地窖是空的,甚至连灶膛里的灰烬都是冰冷的。
“头儿!这边好像有人!”一个士兵在村子尽头一间半塌的窝棚里喊道。
默夫和那军官立刻赶了过去。窝棚里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角落里,一堆破布微微动了一下。
一个士兵用长矛粗暴地挑开破布,下面露出一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那是一个老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眶深陷,皮肤如同枯树皮般贴在骨头上,几乎看不出人形。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
听到动静,老人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浑浊的眼睛。当他看到眼前明晃晃的兵刃和穿着军服的陌生人时,干瘪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双眼睛里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彻底的死寂和麻木,仿佛灵魂早已离开了这具残破的躯壳。
“老东西!粮食藏哪儿了?”那军官不耐烦地喝问道,甚至用脚踢了踢老人。
老人毫无反应,只是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已失去了感知。
“妈的!是个快死的废物!”军官啐了一口,失去了兴趣。
默夫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个如同被榨干了最后一丝生机的老人,又想起上次来时那些虽然恐惧但至少还有反应的村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这就是“诛暴秦、安天下”的结果?这就是他们这些“义军”带来的“活路”?
“报告!西边发现一个地窖,但里面是空的,只有几具尸体……”又有士兵来报。
“报告!村后水井好像被填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整个东乡里,仿佛已经变成了一片被彻底掠夺干净、只剩下死亡和废墟的鬼蜮。
军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完不成征粮任务,回去无法交代,军法可不是闹着玩的。
“走!去张家坞堡!”军官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嘶力竭地吼道,“那张老狐狸肯定有存粮!上次能拿出来,这次也必须拿出来!”
队伍再次集结,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转向张家坞堡的方向。
默夫跟在队伍里,脚步沉重。他知道,希望渺茫。张氏那种豪强,比狐狸还精,看到这种形势,要么早已卷铺盖跑路,要么就是做好了拼死抵抗的准备。上一次的空头支票,这一次绝不可能再奏效了。
等待他们的,很可能不再是谈判,而是冰冷的刀剑和一场血腥的冲突。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死寂的村落,那个躺在窝棚里等死的老人。
晁方那双充满理想光芒的眼睛,和老人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
理想的火花,早已被现实的冷水浇灭。
而现实的冷水,最终汇流成的,竟是如此一片毫无生机的、冰冷的死亡之海。
他握紧了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前方的路,似乎只剩下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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