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院落里，气氛凝滞。
柳潇潇蜷缩在墙角，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周身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程知行则蹲在院角，对着几个从屋里翻找出来的空瓦罐和那点颜色浑浊的粗盐发呆，眉头紧锁，仿佛要从中看出一条生财之道来。
无声的压抑，比之前的哭喊更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却持续的窸窣声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
是林暖暖。
她没有像柳潇潇那样彻底崩溃，也没有像程知行那样陷入沉思。
在小心翼翼地用一件相对干净的旧衣和干燥的茅草在屋内角落为小狐狸胡璃搭了一个简陋却温暖的小窝，并将它妥善安置好后，她便默默地开始了程知行交给她的任务——清点这个“家”的物资。
她先是仔细整理了那两个破木箱里的衣物，将还能穿的、需要缝补的、彻底破烂只能当抹布的分门别类放好。
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细致。然后，她来到了那个露天厨房的草棚下。
这里比屋内更加杂乱。寒风毫无阻碍地吹过，灶台上落满了灰，那口破锅和裂纹的水缸显得格外凄凉。
但林暖暖没有抱怨，她挽起那件不合身的粗布衣裙的袖子，开始一点点清理。
她先清理了灶台周围的杂物，然后目光落在了角落里几个被遗忘的、沾满油污和灰尘的小罐子上。
她拿起一个，入手颇沉。打开封口的油布，里面是半罐颜色灰暗、结着块、夹杂着黑色杂质的晶体，散发着一股咸中带苦的气味。
是盐。
品质极差的粗盐。
她又拿起旁边另一个小一些的陶罐，里面是几块黄褐色、质地坚硬的皂角。
在现代社会，这些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甚至是被淘汰的劣等品。
但此刻，在这个一无所有的绝境里，林暖暖的眼睛却微微亮了一下。
她记得程知行的话——“任何可能利用上的东西，都不要放过。”
她没有像柳潇潇那样嫌弃地丢掉，也没有像程知行那样思考它们能否直接变现。
她只是觉得，这些东西，是生活的基础。
她找到一个破旧的木盆，仔细地清洗干净。
然后，她开始分门别类地整理这些不起眼的发现。
她将粗盐罐子外面的污垢擦干净，找来一块相对干净的布盖好，放在灶台一个干燥的角落。
她把皂角也擦拭干净，单独放在一边。
她甚至从角落里翻找出几根半干的、不知名的草药，似乎是之前给“陈墨”或者他母亲治病时剩下的，她也小心地收拢起来。
做完这些，她看着空空如也的米缸和所剩无几的浑浊饮水，抿了抿唇。
光整理不行，他们需要干净，需要一点……温暖，来对抗这刺骨的寒冷和绝望。
她走到水缸边，看着那仅剩的小半缸浑水，犹豫了一下。
然后，她拿起水瓢，将上面相对清澈的部分小心地舀到破锅里，底下沉淀了大量泥沙的部分则暂时不动。
她记得在屋里整理时，看到过一个火折子，虽然潮湿，但似乎还能用。
她费力地搬来几块砖石，将那口破锅勉强架稳，又去屋后捡来一些干燥的茅草和细小的枯枝——这破屋子别的不多，漏下来的茅草和枯枝倒是不少。
尝试了好几次，火折子才勉强引燃了茅草。
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林暖暖小心地护着，一点点添加细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火生了起来。
橙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给这冰冷的角落带来了第一丝暖意。
锅里的水开始慢慢升温，发出细微的声响。
程知行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从沉思中抬起头，看着林暖暖蹲在灶前，被烟火熏得微微发红的小脸，和她那专注地照看火苗的样子，冰冷的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
柳潇潇也似乎被那跳跃的火光吸引，空洞的眼神转动了一下，瞥向这边。
水，终于烧热了（还远未到沸腾）。
林暖暖用破布垫着，将热水倒入木盆中。
她先端着一盆温热的水，走到程知行面前。
“哥哥，你……你脸上有伤，还有灰尘，擦洗一下吧。”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怯意，但眼神却很坚持。
程知行愣了一下，看着盆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再看看林暖暖被烟火熏得有些狼狈却异常认真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默默接过布巾，浸湿，温热的触感敷在冰冷疲惫的脸上，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仿佛连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了一丝。
接着，林暖暖又兑了些温水，端到依旧蜷缩着的柳潇潇面前。
“潇潇姐，你也……擦一擦吧。会舒服一点。”她小声说道。
柳潇潇看着那盆清澈了不少的温水，又抬头看看林暖暖那双清澈却带着疲惫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她接过布巾，冰冷的手指触碰到温水时，微微一颤。
她默默地开始擦拭脸上的泪痕和灰尘，动作由最初的僵硬，渐渐变得舒缓。
温热的水流带走污垢，也似乎暂时驱散了一些刺骨的寒意。
最后，林暖暖才就着剩下的温水，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用过的水倒掉，将木盆清洗干净放好。
然后，她回到屋内，坐在那个为小狐狸搭建的小窝旁，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抚摸着胡璃柔软却冰凉的皮毛，低声呢喃着，仿佛在安慰它，也仿佛在安慰自己。
院子里，依旧破败，依旧寒冷。
债务，依旧如山。
未来，依旧渺茫。
但那一盆热水，那一点点被整理出来的秩序，那跳跃的、微弱的灶火，以及林暖暖那无声却坚韧的行动，却像黑暗中燃起的一星烛火，微弱，却真实地带来了些许暖意和生机。
程知行擦完脸，感觉精神清明了不少。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灶台角落，那里，是林暖暖整理好的粗盐和皂角。
尤其是那罐颜色浑浊、散发着苦涩气味的粗盐，让他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了一下。
（第77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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