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断断续续的、低沉的嗡鸣声,如同某种来自深渊的喘息,若有若无地穿透戈壁的夜风,钻进沈青的耳膜。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睡意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全身的感官在刹那间提升至极致。
这不是风声,不是机器运转的噪音,更不是幻听。这是一种电子设备运行时特有的、带着特定频率振动的嗡鸣!而且,这声音并非一直存在,是断断续续的,仿佛在发送着什么,或者……在进行某种扫描或探测?
声音的来源似乎并不固定,时而感觉来自远方厂区核心区域的方向,时而又仿佛近在咫尺,就萦绕在招待所附近。这种飘忽不定的特性,让沈青更加确信,这绝非普通的工业噪音。
是“棱镜”组织在活动?他们在使用某种特殊的设备进行通讯?或者,是在探测厂区内的电磁环境,寻找“七·三一”频率发生器的漏洞?
她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赤足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道极细的缝隙,凝神向外望去。夜色浓重,除了风声和那诡异的嗡鸣,看不到任何异常的光亮或移动的物体。那声音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在黑暗的戈壁上空游荡。
她尝试着分辨那嗡鸣的节奏和间隔,试图找出某种规律,但它太过微弱和断续,难以捕捉。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声音的出现,绝非偶然。
这一夜,沈青几乎未曾合眼。那幽灵般的嗡鸣声时断时续地响了大半夜,直到天光微亮时才彻底消失。它像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在404厂的上空,也压在沈青的心头。
第二天去资料室的路上,她刻意留意着周围的环境和人们的表情。一切如常,工人们行色匆匆,技术人员们讨论着工作,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昨夜那异常的声音。要么是这声音只有特定条件下或特定设备才能捕捉到,要么就是人们早已习惯了戈壁滩上各种奇怪的声响而并未在意。
但沈青知道,这声音背后,一定隐藏着秘密。
来到资料室,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监控任务中。她仔细核对着昨天的借阅记录,尤其是与频率、参数相关的文件。记录显示,陈新民昨天下午借阅了几份关于“宽频带信号噪声抑制”的理论文献,而杨振华则没有出现。
一切看起来依旧在可控范围内。
然而,下午发生的一件事,让平静的局面陡然掀起了波澜。
大约三点钟,资料室的门被推开,杨振华走了进来。他今天没有穿工装,而是换了一件半新的中山装,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笑容。
“周老师,孙姐,李姐,忙着呢?”他热情地打着招呼,目光却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了坐在里侧的沈青。
沈青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整理着手中的档案目录,心中却拉响了警报。杨振华的出现,尤其是他这副与平时不同的打扮和神态,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小杨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周老师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
“哦,没什么事,就是我们组里那个难题,王总师回来了,组织我们开了个会,有了点新思路。”杨振华笑着走到借阅台前,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但音量又恰好能让资料室里的人都隐约听到,“周老师,还得麻烦您。我们想借阅一下……嗯……就是那份关于‘频率发生器初期场强分布模拟数据’的备份报告,对,就是代号‘启明-3’的那份。”
“启明-3”!
沈青的心脏猛地一缩!这正是与频率发生器核心参数密切相关的文件之一!虽然只是“初期场强分布模拟数据”,属于理论验证阶段的备份资料,保密等级相对核心设计参数稍低,但其重要性不言自明!杨振华果然将手伸向了这个领域!
周老师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启明-3’?小杨,这份报告虽然只是模拟数据备份,但按规定,也需要你们室主任和王总师的签字才行。你带批条了吗?”
杨振华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无奈表情,摊了摊手:“批条正在走流程,王总师刚回来,一堆事儿。不过这次是王总师亲口点名要参考这份数据,用于验证我们新方案的边界条件。他说了,情况特殊,可以先借阅,批条后补。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保证,就在阅览区看,绝不带走,也绝不抄录核心数据,只看个趋势。”
又是“王总师点名”,又是“情况特殊”,又是“先借后补”!这套说辞,与他上次试图违规借阅“基石”项目数据时如出一辙!只是这次,他瞄准的目标更加明确,直接指向了频率发生器的相关数据!
沈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卡片,指甲几乎要嵌进硬纸板里。她不能出声阻止,那会暴露自己。她只能寄希望于周老师能再次坚持原则。
周老师沉默着,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她看了看杨振华那看似诚恳焦急的脸,又看了看手中空白的借阅单(没有批条),犹豫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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