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远下车“买烟”时那片刻的停顿和投向对面巷口的锐利目光，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入了林晓怼因成功汇报而激荡的心湖，漾开一圈不安的涟漪。
那个隐入阴影的身影，是巧合吗？还是真的有人尾随？
她不敢确定，但顾怀远回到车上后明显冷硬了几分的侧脸线条，以及他指间那包并未拆封的香烟，都无声地佐证着某种异常。车内的气氛，从之前的轻松振奋，变得有些凝滞。连健谈的刘科长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再多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吉普车最终平稳地驶入了机械厂大门。夕阳的余晖将厂区的建筑染成温暖的橘红色，熟悉的机器轰鸣声隐约传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踏实感。
“小林同志，今天表现非常出色！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厂里说不定还有表彰呢！”刘科长在下车前，再次笑容满面地鼓励了林晓怼一句，又对顾怀远点了点头，便先下车离开了。
车上只剩下林晓怼和顾怀远。
“顾工，今天……谢谢您。”林晓怼再次郑重道谢，不仅仅是为他安排的车辆和路上的陪伴，更是为他在台下那无声却有力的支持。
顾怀远转过脸，目光落在她依旧带着些许激动红晕的脸上，那冷硬的气息似乎缓和了些许。“是你自己准备充分。”他语气平淡，随即话锋微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叮嘱，“汇报结束了，后续的推广和应用才是重点。回去后，跟进好车间的批量制作和培训。”
“是，我明白。”林晓怼认真点头。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考验在于将技术成果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生产力。
“嗯。”顾怀远应了一声，推开车门，“回去吧。”
林晓怼下了车，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朝着研究所的方向走去，渐渐融入暮色之中，心里那点因疑似尾随而产生的不安，似乎也被这熟悉的厂区环境和他沉稳的态度驱散了。她深吸一口带着机油味的空气，转身朝家属院走去。
成功的光环和潜在的威胁，如同光与影，交织在她归家的路上。
推开家门，一股比往日更显沉闷的气氛扑面而来。王翠花正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纳鞋底，针线穿梭得又快又急，仿佛跟那鞋底有仇。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了林晓怼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难以掩饰的嫉妒、一丝畏惧，还有某种更深沉的、晦暗难明的情绪。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冷嘲热讽，甚至没有开口，只是很快又低下头，专注于手里的活计。
这种异常的沉默，反而让林晓怼更加警惕。
林小梅则像只快乐的小鸟从里屋飞出来，扑到林晓怼身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姐！你回来啦！市里的大会好不好？你是不是讲得特别好？”小姑娘虽然不懂技术，却能敏锐地感觉到姐姐今天的不同。
林晓怼摸了摸妹妹的头，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嗯，挺好的。”
林建国也难得地坐在桌边，没有立刻躲进里屋看书。他看了看林晓怼，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淡：“回来了？厂里……没说什么？”
他问的是厂里对汇报的反应。林晓怼能感觉到，这个一向只关心自己工作和面子的父亲，此刻也对她在市里的表现产生了一丝隐秘的关注，或许，这其中也掺杂着一点身为父亲（尽管不合格）的与有荣焉？
“刘科长说挺好，具体等厂里通知。”林晓怼简单回答，没有过多渲染。
林建国“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但脸色似乎缓和了些。
晚饭依旧是林晓怼主导，王翠花打下手。饭桌上异常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王翠花始终低着头，快速扒拉着碗里的饭，仿佛那饭粒是什么珍馐美味。林晓怼能感觉到，她那看似驯服的姿态下，压抑着汹涌的暗流。
饭后，林晓怼照例准备清理书桌，继续学习。当她拉开抽屉，准备拿出顾怀远给的那两本参考书时，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抽屉里，她存放重要物品和书籍的地方，明显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虽然东西大致还在原位，但那细微的错位和不同于她习惯的摆放顺序，绝逃不过她敏锐的眼睛。
是王翠花！她果然贼心不死！
林晓怼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一股怒火夹杂着寒意直冲头顶。她强忍着立刻发作的冲动，开始快速而仔细地清点抽屉里的东西。稿纸、笔记本、铅笔、橡皮……似乎都没少。那两本参考书也还在。
但是，当她拿起那本《技术报告撰写与演讲技巧》，随手翻开时，夹在书页里的某样东西，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支钢笔。
一支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黑色钢笔，笔身纤细，笔帽是金色的，样式简洁却透着一种不凡的精致感，与这个家里任何一件东西都格格不入。这绝不是她的东西！也绝不可能是王翠花或者林小莲的！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放的？什么时候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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