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通铁路的全线贯通,如同在沉寂的潭水中投下巨石,其激起的涟漪,以远超预期的速度和力度,扩散至帝国的方方面面。
首趟验证列车成功抵达京城的震撼画面,伴随着那撕裂长空的汽笛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成为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唯一的话题。格物院编纂的、用浅显文字和图示说明铁路原理与效益的《铁路释疑》小册子,在民间被争相传阅、抄录,尽管大多数百姓依旧对那钢铁巨兽如何奔跑一知半解,但“日行千里”、“力扛万钧”的印象已深入人心。
最直接的变化发生在货运市场。
以往从通州码头卸下的漕粮、南北货品,入京主要依靠骡马大车和人力搬运,不仅速度慢、损耗高,且受天气、路况影响极大,成本高昂。如今,通州货栈的商人们率先嗅到商机,他们迅速与铁路总调度衙门接洽,包下了后续几趟试验性货运列车的部分舱位。
当满载着江南丝绸、景德镇瓷器、闽地茶叶的列车,仅用不到两个时辰便平稳抵达京城,且货品完好率远超陆路运输时,带来的冲击是颠覆性的。京城各大商号闻风而动,铁路货运的订单瞬间排到了数月之后。漕运沿线,依靠盘剥转运环节牟利的无数中间商、脚行、客栈生意一落千丈,怨声载道。
与此同时,来自辽东的木材、皮货、药材,乃至李如松部在边境“巡狩”时缴获的少量鞑靼马匹、皮革,也通过铁路源源不断输入京城,丰富了市场,平抑了相关物价。户部官员私下核算,仅漕粮转运一项,若全面转由铁路承担,每年为国库节省的开支,便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效率,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转化为巨大的经济效益,碾压了沿袭数百年的旧有模式。
然而,利益的重新分配,必然伴随剧烈的阵痛与反噬。
这一日,林昭正在衙门与几位新任命的线路管事商议扩展京畿周边支线网络规划,孙幕僚面色凝重地快步走入,递上一封粘着三根羽毛的急报。
“大人,山东急报!临清州漕工聚众数千,堵塞官道,围困州衙,声称铁路断绝其生路,要求朝廷即刻废止铁路,恢复漕运旧制!当地卫所弹压不力,局势恐将失控!”
值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几位线路管事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忧色。临清州,乃运河咽喉,漕运重镇,聚集了数以万计依靠运河为生的船工、纤夫、搬运工及相关从业人员。铁路的兴起,最先冲击的便是这里。
林昭接过急报,迅速浏览,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知道了。”他将急报放在一边,目光扫过众人,“此事,迟早会来。不必惊慌。”
“大人,临清地处要冲,若乱事蔓延,恐阻塞南北通道,波及漕粮……”一位管事担忧道。
“正因为地处要冲,才更不能退让。”林昭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漕运之弊,积重难返,非破不能立。铁路之势,亦非区区骚乱所能阻挡。传令下去:第一,着山东境内所有已建成铁路线段,加强巡查护卫,关键桥梁、道岔处加派稽查队驻守,确保线路安全。第二,以铁路衙门名义,行文山东巡抚及临清地方,表明态度:铁路乃国策,断无因骚乱而废止之理。但可承诺,对于因铁路兴建而确实生计受影响的漕工,将由铁路衙门会同地方,优先招募其参与后续铁路修建与维护工作,并提供必要之技能转训。”
他顿了顿,补充道:“第三,将此间情由及我衙门应对之策,急报通政司,呈送内阁及陛下御览。同时,抄送一份给都察院杨涟御史。”
前两条是务实应对,第三条,则是将此事彻底公开,并引向更高层面的博弈。他深知,临清之乱,背后绝不仅仅是活不下去的漕工,必然有失意的旧利益阶层在暗中煽风点火,甚至可能有更高层级的势力推波助澜。将杨涟牵扯进来,便是要借这位“铁面御史”之手,去查清幕后的黑手。
“优先招募漕工……”孙幕僚沉吟道,“大人,此策虽好,但恐杯水车薪,且所需钱粮……”
“钱粮从铁路运营收益中划拨一部分。”林昭打断他,“这是代价,是平稳过渡必须支付的代价。我们要修的,不只是铁轨,更是人心。若能让数万漕工转为路工,则铁路根基更稳。若任由其沦为流民乱匪,则后患无穷。”
众人凛然,皆称是。
临清骚乱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朝野。
不出林昭所料,朝堂之上,反对铁路的声浪再次高涨。这一次,他们不再空谈“风水”、“礼制”,而是抓住了“与民争利”、“激起民变”这更具杀伤力的罪名。
“陛下!林昭好大喜功,为筑铁路,不惜竭泽而渔,致使临清数万漕工衣食无着,聚众为乱,阻塞漕运,动摇国本!此乃祸国之举,请陛下明察,即刻罢停铁路,严惩林昭,以安民心!”一位籍贯山东的御史声泪俱下,仿佛林昭刨了他家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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