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年五月初,鸭绿江的冰凌早已化尽,浑浊的江水裹挟着上游融雪的寒意,汹涌东流。江畔的义州城,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叶摇摇欲坠的孤舟,城内是惊魂未定的朝鲜王室与残兵败将,城外,是如乌云压顶般迫近的倭军锋芒。跨江而来的大明援军主力,在提督李如松的率领下,刚刚完成集结,营垒相连,旌旗蔽日,总算暂时稳住了这岌岌可危的战线。
然而,军中弥漫的并非全是同仇敌忾的昂扬之气。李如松,这位出身辽东将门、素以悍勇骄横着称的名将,此刻正阴沉着脸,在自己那顶宽大的帅帐内踱步。他身上厚重的山文甲随着步伐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如同他此刻烦躁的心绪。
“七日……四万大军,数万石粮秣……”他停下脚步,望向帐壁上悬挂的、笔触仍显粗糙的朝鲜舆图,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林侍郎好大的手笔,好快的速度。”
副将查大受立于一旁,小心地观察着主将的脸色,接口道:“大帅,铁路转运,确实神速。我军粮草充足,兵甲齐备,士气正旺,正好一鼓作气,南下痛击倭寇!”
“神速?”李如松猛地转身,锐利的目光扫过查大受,“查蛮子,你也是沙场老将,岂不知‘欲速则不达’?兵者,诡道也!如此大张旗鼓,七日便将我军底细、粮道虚实,尽数展露于敌前!那倭酋小西行长、加藤清正辈,岂是易与之辈?他们此刻,怕是早已在我军必经之路上,张网以待了!”
他并非不感激后方如此高效的支援,但作为一名传统将领,他更信奉“兵贵神速”的同时,也极度依赖战场信息的模糊性与突然性。铁路带来的这种“透明”的后勤,让他感到一种本能的不安,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某种无形的注视之下。
“可是大帅,陛下和朝廷,都盼着我军速战速决,早日克复王京,扬我国威啊!”另一名将领说道。
“速战速决?”李如松眼中闪过一丝桀骜,“那也要看怎么个速决法!本督自有主张!”他心中一股被后方“催逼”的愠怒,混合着对倭寇的轻视,以及对凭借新式后勤便似乎能影响前线战略的林昭的一丝微妙妒意,促使他下定决心,要打一场漂亮的、完全由他李如松主导的“闪电战”,让朝野上下看看,谁才是这场战争真正的主角!
五月初六,李如松拒绝了部下稳扎稳打、先巩固义州防线的建议,留部分兵力守卫后路,亲率数千辽东铁骑精锐,并查大受等部将,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离开大军营垒,迅猛南下,直扑数百里外的朝鲜王京——汉城。他意图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打倭军一个措手不及,复制其父李成梁在辽东那种摧枯拉朽的作战模式。
初期,进军出奇地顺利。沿途偶有小股倭军斥候,一触即溃。连续的“胜利”消息传回,更助长了李如松的骄矜之气。他甚至开始觉得,倭寇不过如此,所谓的二十万大军,多半是朝鲜人夸大其词。
五月十五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李如松率领的前锋骑兵,一路疾驰,抵达了位于汉城以北约三十里的一处险要之地——碧蹄馆。这里地势狭隘,官道两侧是连绵的丘陵与沼泽水田,不利于骑兵展开。
就在明军骑兵人困马乏,准备稍作休整,一鼓作气冲向似乎近在咫尺的汉城时,四周沉寂的山林与水田间,骤然响起了海啸般的呐喊与火绳枪爆豆般的密集射击声!
无数身披具足、手持锋利太刀或长枪的倭军伏兵,如同从地狱中涌出,从三面向明军发起了疯狂的围攻!旗帜招展,赫然是倭军主力小西行长、立花宗茂等部的精锐!李如松这才惊觉,自己已深深陷入了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
“中计了!结阵!结圆阵防御!”李如松又惊又怒,挥刀大吼。训练有素的辽东骑兵临危不乱,迅速下马,以战马为屏障,结成紧密的防御圈,用弓箭和三眼铳奋力还击。
然而,敌众我寡,地形不利。倭军凭借兵力优势和地利,一波接一波地发动猛攻。明军骑兵虽骁勇,弓箭火铳也给倭军造成大量杀伤,但携带的箭矢弹药迅速消耗,伤亡持续增加。战马在火枪轰鸣和惨烈的厮杀中受惊,不断倒地,防御圈开始出现松动。
“大帅!箭矢快用尽了!”
“火药用光了!”
“右翼查将军那边快顶不住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李如松盔甲上溅满了血污,持刀的手臂因长时间挥砍而微微颤抖,他望着四周仿佛无穷无尽的倭军,心中第一次涌起了强烈的悔意与寒意。难道他李如松纵横辽东半生,今日竟要葬身在这异国他乡的泥泞之地?
“轰隆!”
就在明军防线岌岌可危,即将被倭军洪流吞没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沉闷而奇异的、绝非火炮亦非雷声的轰鸣,从西北方向的官道尽头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交战的双方都不由自主地为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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