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八年的初春,北地的寒意尚未完全退去,枝头却已萌出些许倔强的新绿。一列由三辆马车和十数名精干护卫组成的车队,沿着新近贯通的北线铁路支线,在初春略显料峭的晨风中,缓缓驶入高大巍峨的北京城。车轮碾过新铺的碎石路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仿佛叩响着这座帝国心脏沉重的大门。
为首的青幄马车里,沈云漪轻轻掀起锦帘一角,沉静地打量着这座她将在此生活的都城。与苏州的温婉灵秀截然不同,京城给她的第一印象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厚重而森然的威压。高耸入云的灰色城墙如同巨兽的脊背,蜿蜒向远方,垛口如齿,透着冷硬的边塞气息。城内街道宽阔笔直,坊市划分整齐划一,如同棋盘,行走其间的兵丁甲胄鲜明,步伐统一,眼神锐利,无不彰显着皇权中心不容置疑的秩序与力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尘土、煤烟、香料以及某种无形压力的独特气味。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就不再仅仅是苏州漱玉斋那个可以随心翻阅杂书、与母亲经营书肆的沈小姐,而是工部右侍郎林昭的夫人。这个身份,既带来了常人难以企及的荣耀与平台,也意味着无形的束缚、严苛的规矩与无数双审视的眼睛。
林昭的府邸位于西城小时雍坊,并非紧邻皇城的顶级权贵区域,但位置清静,出行便利。府门不算特别巍峨显赫,黑漆铜环,匾额上“林府”二字是当朝首辅张居正亲笔所题,笔力雄健,自有一股威势。院落三进,宽敞疏朗,屋舍俨然,粉墙黛瓦,虽无雕梁画栋的极致奢华,但一应家具陈设皆用料考究,做工精良,布置得雅致而不失大气,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兼顾了实用与侍郎门第的体面。
马车在府门前稳稳停住,早有得了消息的管家林福率领阖府仆役丫鬟,按品级高低,整齐列队于门内两侧相迎。见林昭先下了车,又亲自回身,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搀扶沈云漪下车,众人齐刷刷躬身行礼,声音整齐划一:“恭迎老爷、夫人回府!”态度恭敬,礼仪周全。然而,在那低垂的眼帘之下,难免藏着对新主母浓浓的好奇、打量,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这位来自江南水乡、据说出身寻常书商之家的夫人,能否真正撑起这侍郎府的门庭?
沈云漪将手轻轻搭在林昭的手臂上,步履沉稳地踏上府门的石阶。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雅的天水碧绣折枝玉兰长袄,下系月华裙,发髻绾得一丝不苟,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珍珠发钗,通身上下并无过多饰物,却自有一股清华之气。她目光平静地扫过迎接的众人,唇角含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浅笑,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无丝毫怯懦局促。她深知,在这等级森严的深宅大院之中,主母的立威,从不在于初来乍到的疾言厉色或刻意施恩,而在于日后持家的公允、处事的智慧,以及平日言行举止间自然流露的气度与风范。
林昭侧首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从容,眸光镇定,心中微安,温声道:“一路劳顿,先回房歇息。府中诸事,慢慢熟悉不迟。”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院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之意。
沈云漪微微颔首,由丫鬟引着,穿过垂花门,向内院正房走去。她的背影挺直,裙裾微动,步履间不见丝毫忙乱。
果然,不过数日,府中上下便对这位新夫人彻底改观,由最初的好奇观望,变成了由衷的敬畏与信服。她接手府中中馈,处理日常家务井井有条,指令清晰,赏罚分明。对下人既不一味立威苛责,也绝不纵容姑息,处事公允,令人心服。更让众人,尤其是那位跟随林昭多年、自诩见多识广的老账房先生咋舌的是,这位夫人似乎对数字和账目有着一种天生的敏锐与掌控力。几本积年遗留、头绪纷繁的旧账,经她手细细梳理复核后,不仅条理瞬间清晰,连一些多年含糊不清、看似无懈可击的款项往来,都被她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一一厘清纠偏,手段老辣得不像个年轻妇人。老账房私下对林福感叹,语气中满是佩服:“福爷,夫人这般心算之速,查账之精,若是个男子,必是户部度支主事,乃至堂官之才啊!老爷真是……慧眼如炬!”
然而,府门之内的认可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考验,在那一重重朱门之外,在那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暗流汹涌的京师贵妇交际圈中。
按照京中约定俗成的惯例,新妇在安顿下来一段时日后,便需开始逐步拜会一些重要的姻亲故旧,以及丈夫在官场上的同僚、上司的家眷。这绝非简单的礼节性往来,饮茶赏花、说说笑笑背后,实是一场不见硝烟的高阶社交战争。是获取信息、维系关系、经营人脉、乃至影响朝野舆论风向的重要场合,一言一行,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和解读。
沈云漪的第一次正式亮相,是前往户部左侍郎陈文烛夫人的春日赏花宴。陈文烛是林昭在朝中最坚定重要的盟友,其夫人出身江南书香世家,本身颇有才名,在京中女眷圈里地位超然,声望颇高,她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其他贵妇对沈云漪的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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