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枯黄的草甸上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初升的日头下闪着细碎的光,然后迅速被大队人马扬起的滚滚黄尘所吞没。
圣驾回銮的队伍蜿蜒如龙,沿着来时的车辙,却再无出发时的意气风发,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萧瑟与沉重。
车轮碾过冻硬的土地,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马蹄踏碎枯草,北风卷起尘土,吹得旌旗猎猎作响,也吹得人心头一片冰凉。
队伍中段,一辆规制远超其他皇子的宽大马车,虽装饰着繁复的明黄帷幔,却如同一个移动的华丽囚笼。
车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隔绝了地面的寒气,四壁包裹着锦缎,小几上固定着赤金小鼎,鼎内熏香袅袅。
太子胤礽斜倚在明黄锦缎的靠枕上,身上盖着玄狐皮大氅。
他面容依旧俊朗,只是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双颊微微凹陷,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疲惫与厌倦。
这位做了近四十年储君的皇太子,曾被康熙手把手教导。可谓文韬武略,精通满汉典籍。
此刻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车顶繁复的藻井纹饰。
心腹太监总管刘忠垂手侍立一旁,他是毓庆宫的老人,不同于高三变、赵士国等人,他自胤礽幼年便伺候在侧,脸上已经沟壑纵横,此刻满是忧色。
车内只有车轮的滚动声和熏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胤礽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久未说话的沙哑:“景熙这一本,倒是递得及时。”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大氅光滑的皮毛边缘,“托合齐……万琉哈氏一门,算是折在孤手里了。”
刘忠心中一凛,腰弯得更低,声音压得极细:“主子爷……万琉哈大人结党营私,悖逆圣意,是自取祸端。只是万岁爷龙颜震怒,怕就怕……牵连过广,伤了主子您的清誉根基……”
他不敢深说,只小心翼翼地觑着胤礽的脸色。
“牵连?”胤礽嘴角扯出一个极苦的笑意,打断了刘忠的话,“牵连得好!孤巴不得牵连得更广些,更快些!”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骤然爆发出癫狂的炽热光芒,却又迅速被更深的疲惫淹没。
“刘忠,你跟了孤多少年了?二十年?三十年?你看着孤长大,看着孤在这储君的位置上…被架在火上烤了多少年?”
他颓然靠回去,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从记事起,皇阿玛的期望就像一座搬不走的大山。底下那些弟弟们,一个个眼睛都盯着这个位置,像饿狼盯着肉!”
“还有那些依附在毓庆宫门下的人,他们的前程富贵,都系在孤一人身上……孤不想斗了,斗不动了。”
他睁开眼,目光空洞地投向摇晃的车窗外飞扬的尘土:“当了快四十年的太子,就像在万丈悬崖上走了一辈子的索。皇阿玛长寿,是天命,亦是孤的枷锁。”
“底下的人推着孤往前,孤不想走,也得走……走到如今,已是穷途末路。”
他修长的手指用力攥紧了明黄锦缎的袖口,指节泛白,“倒不如……倒不如让皇阿玛早些再颁一道废黜诏书。废了孤,圈了孤!图个清净!也好过这般…生不如死地熬着!”
话语到最后,竟带上了一丝解脱般的祈求,甚至是一种急切的催促。
刘忠听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额头触地,声音带着哭腔:“主子爷!您……您万万不能存此念想啊!您是皇上亲封的太子,是国本!皇上……皇上睿圣英明,与主子父子情深,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
“父子情深?”胤礽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苍凉,“天家…何来纯粹的父子?孤……不过是他老人家平衡朝局、压制诸弟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摆摆手,示意刘忠不必再说,重新合上眼,仿佛沉入了无边的疲惫与厌倦之中。
车内只剩下熏香死灰复燃般的一缕青烟,车轮碾过归途的单调回响,以及老太监压抑的细微啜泣声。
相隔不远,十五阿哥胤禑的车驾内,气氛则要缓和许多,却也带着几分归途特有的沉闷。
车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塞外的寒意。
胤禑今年十月就满十八岁了,如今身着石青色行服袍,更显得他身形颀长。面容也褪去了少年的圆润,显露出爱新觉罗家特有的清俊轮廓,眉宇间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沉稳。
他手中捧着一卷书,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偶尔飘向窗外飞扬的尘土。
车帘被轻轻掀起一角,带进一股冷风。
十六阿哥胤禄灵活地钻了进来,他年纪比胤禑小两岁,身量也稍矮些,今天穿着一件宝蓝色的棉袍,脸上是仿佛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浅笑。
“十五哥,”胤禄打了个招呼,很自然地挨着胤禑坐下,顺手拿起小几上一块奶点心塞进嘴里,“路上颠簸,看书伤眼,不如我们说说话解闷儿。”
胤禑放下书卷:“你倒是清闲。刚从皇阿玛那边过来?”他注意到胤禄的靴尖沾了不少新鲜的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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