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平原的厮杀声在身后渐渐远去,化作风中若有若无的闷响,却像重锤般敲在每一名楚军残兵的心上。项羽勒住乌骓马的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匹跟随他八年的宝马此刻浑身汗湿,马腹两侧的汗水混着溅上的血水在寒风中冻结成冰甲,每走一步,冰层与马毛摩擦都发出“咔嗒”的脆响,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剥落。马鼻里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碎的霜花,落在项羽染血的铠甲上,与暗红的血污交织成斑驳的纹路。
他怀中的钟离昧又陷入了昏迷,肩胛处中箭的伤口在奔逃的颠簸中彻底裂开,暗红的血渍浸透了项羽胸前的鱼鳞甲,与之前在东城战场沾染的血污层层叠加,结成一块厚重坚硬的血痂,冰凉地贴在肌肤上。项羽能清晰感受到怀中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那微弱的气息透过甲胄传来,像一根细针,不断刺着他的神经。
“驾!”项羽轻轻夹了夹马腹,乌骓马似懂主人心意,脚步微微加快,却刻意放轻了蹄声,避免颠簸加剧钟离昧的伤势。前方的旷野光秃秃的,只有几株枯树歪斜地立着,枝桠上挂着的残雪在风中簌簌飘落,像极了楚军此刻支离破碎的局势。
“大王,歇……歇口气吧。”季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他挣扎着从马背上滑下来,落地时踉跄了两步,右手死死按住后背的刀伤——那是在东城为掩护项羽时被汉兵砍中的伤口,此刻被奔逃的动作牵拉得剧痛难忍,让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惨白。
季布拄着长剑勉强站稳,目光扫过身后东倒西歪的队伍,每看一眼,心就沉下去一分。他清点人数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算上重伤不能动的,咱们只剩七百一十三人了……项庄贤弟他……”说到“项庄”二字,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下午东城战场的画面瞬间涌上每个人的心头:年仅十八岁的项庄,那个刚参军时连剑都握不稳的少年,在汉军追兵围上来时,毅然转身扑向敌阵,短剑刺穿一名汉兵咽喉的同时,自己也被数把长刀砍中。他倒在地上时,还朝着项羽逃亡的方向用尽最后力气喊了一声“大王保重”,那声音里的决绝,像烙铁般深深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一名断了左臂的士兵靠在枯树上,听到“项庄”的名字,忍不住抹了把脸,粗糙的手掌上沾满了血污和泪水。他和项庄是同乡,出发前还一起吃了项庄母亲烙的麦饼,如今却天人永隔。队伍里响起低低的啜泣声,疲惫和悲痛像潮水般淹没了这群残兵。
项羽没有回头,只是凝望着东南方的天际。夕阳早已沉入丘陵背后,仅余一抹惨淡的橘红染着厚重的云层,将地面枯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枯瘦手臂,透着说不出的苍凉。寒风卷着枯草碎屑和细小的冰碴打在脸上,带着一股沼泽特有的腐臭气息,混杂着水草的腥气,刺鼻难闻。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土地,原本坚硬的黄土早已变成松软的黑泥,马蹄踩上去,深深陷下去半尺,拔出时带着“咕叽”的黏腻声响。远处隐约能听到水洼结冰的脆响,“咔嚓”一声,又一声,在寂静的旷野中格外清晰,像是死神的脚步在逼近。
“不能歇。”项羽的声音比寒风更冷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翻身下马时,动作刻意放轻,生怕惊醒怀中的钟离昧。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土坡上时,他特意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钟离昧身上——那披风是江东的织锦所制,虽已染血,却依旧厚实。
乌骓马立刻凑过来,用脑袋轻轻蹭着主人的手臂,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在项羽的袖甲上凝成霜花。项羽伸手拍了拍马颈,感受到掌心下熟悉的温度,心中稍定。这匹马陪着他从江东起兵,历经巨鹿之战的惨烈,彭城之战的辉煌,如今虽瘦骨嶙峋,眼神却依旧桀骜。
“樊哙和彭越的追兵最多半个时辰就会赶到。”项羽的目光扫过四周,这片旷野无山无河,无险可守,一旦被追兵追上,便是死路一条,“必须尽快找到通往乌江的路。”他拔出腰间的短剑,剑刃在残光中泛着冷光,几下就削了根粗壮的枯树枝,削去枝桠,当作拐杖递给季布,“你带十人照看伤员,守住这片土坡,我亲自带斥候探路。”
季布刚要推辞,说“大王乃一军之主,不可轻动”,抬头却撞进项羽决绝的眼神里,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项羽的脾气,此刻争论只会耽误时间,只能咬着牙接过拐杖,重重点头:“大王放心,末将便是死,也会守住伤员,等您回来!”
季布转身吆喝着召集士兵,十名伤势较轻的士兵立刻上前,解下身上的破棉絮,层层叠叠盖在钟离昧和其他重伤员身上。一名腹部中箭的士兵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不肯哼一声,只是死死抓着身下的枯草,指节泛白。
人群中,一名十七八岁的小兵格外显眼。他个子不高,身形单薄,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动作麻利地照顾着身边的伤员。这小兵名叫项小乙,是项羽的同乡,家住在乌江畔的项家村。他的父亲和兄长都死在彭城之战中,出征那天,母亲将这半块草根饼塞给他,红着眼睛说:“带着家乡的味道,就能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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