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城外的寒风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刮了整一个月没歇气。汉营里的士兵裹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袄,脸冻得跟紫萝卜似的,鼻尖挂着冰碴,连呼出来的白气都能在胡子上凝成小霜粒。伙房的老周蹲在灶膛边叹气,前几日还愁着米缸见了底,今儿总算眉开眼笑——敖仓刚运进来一整车新谷子,麻袋堆在营角跟小山似的,谷香混着烟火气飘满了营盘,士兵们路过都忍不住多闻两口,有的还伸手捻起几粒谷子放在嘴里嚼着,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总算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可这口气刚喘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营门那边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重物狠狠撞在了木门上,震得营墙上的积雪都簌簌往下掉。守营的亲兵王二正靠着营门的木柱啃麦饼,那麦饼冻得跟石头似的,他正费劲地用牙啃出个豁口,这声巨响吓得他手一哆嗦,麦饼“啪嗒”掉在地上,滚出老远沾了层泥雪。他也顾不上捡,手忙脚乱地摸向腰间的环首刀,刀鞘上的铜扣“叮铃”作响,另一只手已经攥紧了腰间的绳索——那是用来拉营门吊桥的,他以为是楚军劫营,扯着嗓子喊:“敌袭!敌袭!快抄家伙!”
营门两侧的岗哨闻声立马端起戈矛,十几个巡逻兵也从营道拐角冲了过来,刚要摆开阵势,却见一个穿着楚军黑纹礼服的汉子正站在营门内,礼服的玄色面料上绣着银色的卷云纹,虽沾着泥雪却依旧看得出质地考究。他肩头落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显然是顶风冒雪赶来的,礼服下摆被泥水溅得斑斑点点,却丝毫不影响他挺拔的姿态。方才那声巨响,正是他腰间的青铜剑撞在营门木柱上所致,剑鞘上的虎头纹饰撞得木柱凹下去一块,震得木渣都掉了下来。
这汉子瞥了眼围上来的汉军士兵,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非但没后退,反而往前迈了两步,脊梁挺得跟军营里立的标枪似的,声音洪亮如钟:“瞎嚷嚷什么!我是楚王派来的使者,要见你们汉王刘邦!耽误了军国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刻着“楚使”二字的玉牌,亮在众人面前。那玉牌温润通透,一看就是王室之物,士兵们顿时没了脾气,王二也松了拉绳索的手,挠着头讪笑:“原来是使者大人,误会误会,小的这就领您去见主公。”
可这使者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推开拦路的士兵就往营里闯,步伐又快又稳,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他径直穿过操练场,路过伙房时,正撞见伙夫们抬着大铁锅往灶上放,蒸汽腾腾的锅里飘着野菜的香气,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路过伤兵棚时,有伤兵好奇地探出头看他,他也只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一路畅通无阻闯到刘邦的中军帐前,帐外的亲兵刚要拦他,他手腕一翻就避开了,径直掀开门帘走了进去,把一卷竹简“啪”地拍在案上,力道之大,震得案上的陶碗都“嗡嗡”晃了晃,碗里的凉水洒出几滴,落在竹简边缘晕开一小片湿痕。
刘邦正和张良说着粮草的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抬头,就见那使者负手立在案前,眼神锐利如鹰,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没等刘邦开口,使者先开了口,语气带着楚地特有的口音,却字字清晰:“楚王有令!给汉王刘邦带句话——天下这仗打了五年,北地的麦子荒了三季,南地的稻子烂在田里没人收,老百姓逃的逃、死的死,路边的饿殍都能堆成小山,再打下去,连种庄稼的人都没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的张良,继续说道:“我主仁慈,愿以鸿沟为界,西边归你汉家,东边归我楚国,各管各的地盘,立马罢兵休战!另外,”他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许,“你家老爷子刘太公、媳妇吕雉,在楚营待了整整三年,我主念及天下苍生,今儿也一并给你送来了,就在营外的马车上,省得你日夜惦记着家人,分心误了战事!”
刘邦正扒着帐帘看士兵晒铠甲,听见动静转身就抢过竹简,手指头都抖着展开,目光跟钉子似的扎在“归还太公、吕后”六个字上,指节攥得发白,竹简被捏得“嘎吱”直响。他爹刘太公和媳妇吕雉被项羽抓了整整三年,前两年项羽在广武涧阵前架起大锅,柴火都烧得通红,喊着要把刘太公煮了逼他投降,那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喊“分我一杯羹”,夜里偷偷抹了好几回眼泪;上个月密探还传信说,吕后为了护着老爷子,跟楚军的厨娘抢过发霉的米,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这会儿终于有了回家的盼头,刘邦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在竹简上,急得原地转了两圈:“人呢?我爹和媳妇现在在哪儿?”
帐里的烛火被穿堂风刮得晃悠悠的,火苗时而窜起半尺高,把众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大忽小。张良赶紧从案边的木架上取下一卷羊皮舆图,那舆图用桐油浸过,边缘虽有些磨损,却依旧柔韧有光泽,展开时“哗啦”一声响,足有半张帐子大。他双手按住舆图四角,又找了四块青石压在边上,图上用朱砂勾勒的山川河流清晰分明,黄河是一道粗重的红线,颍水则细如发丝,连沿途的城郭、渡口都用小黑点标注得清清楚楚。张良伸出食指,指腹在舆图中央一道弯弯曲曲的深沟上轻轻摩挲着,那沟纹比别处刻得更深,显然是反复指点的缘故:“主公您看,这就是鸿沟。北边一头扎进黄河,南边直通向颍水,最深处在广武涧一带,去年咱派探子试过,连高头大马走进去都能没过马脖子;浅的地方虽能蹚水,可河底全是滑溜溜的鹅卵石,下雨天稍不留意就会摔进水里。这道沟天然就是道地界儿,咱跟楚军在这儿拉锯快两年了,光在沟边就打了十几仗——开春时争夺沟边的麦田,夏天抢着占渡口,冬天又在沟岸筑营对峙,弟兄们的铠甲磨破了三回,不少人腿上还留着蹚水时冻出来的冻疮,个个熬得颧骨突出,眼窝深陷,都脱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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