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泉之井旁,清辉渐敛。屈原在谢珩的示意下,执起那支灵光流转的光笔,于《风华录》空白的页面上,郑重写下自己的名字。笔锋苍劲而略带忧思,如同他传世的辞章。笔落,光华涌动,卷册之上,一位身着靛蓝深衣、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忧国忧民之思,却又风骨铮铮的诗人形象悄然浮现,其神韵之孤高,仿佛独立于浊世之外的江蓠秋兰。
录名既毕,那萦绕不散的悲愤怨念已化为沉静的哀思,虽仍沉重,却不再具有侵蚀性。谢珩撤去隔离术法,对屈原温言道:“屈大夫,请随我来,我为你介绍这忘川之地。”
二人沿着忘川河畔缓步而行。河水潺潺,曼珠沙华摇曳,与屈原记忆中战火纷飞、江河破碎的楚地景象截然不同,这份超越时空的宁静,让他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几分。
行至百家书院附近,但见楼阁清雅。谢珩倒是有些意外,此刻并非讲学之时,书院内却颇为热闹。只见苏轼与张良正伏案于一堆散开的竹简与帛书之间,似乎正在校勘或探讨某部古籍。苏轼一身月白常服,衣袖上还沾着些许墨迹,神情专注,与他在饕餮居大快朵颐时的模样判若两人。张良则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谋士模样,执卷细观。
苏轼偶然抬头,目光扫过门外,恰好看到谢珩与一位身着古朴靛蓝深衣、气质卓绝的陌生名士同行。他先是愣了一下,仔细端详那名士的容貌气度,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那些流传千古的楚辞篇章与其作者的描述,眼睛瞬间瞪大,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案上也浑然不觉。
“天、天哪!莫不是……屈子?屈灵均先生?!”苏轼几乎是跳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礼仪风范,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外,激动地朝着屈原长揖到地,“晚生苏轼,苏子瞻,拜见屈子!先生之《离骚》、《天问》,如日月悬天,苏某仰慕久矣!今日得见真颜,实乃三生有幸!”
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和连珠炮似的话语,让刚刚平静下来的屈原微微一怔,随即眼中也闪过一丝动容。他虽不知苏轼具体是何人,但能感受到对方言辞中那份发自肺腑的崇敬与激动,那是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知音之感。他连忙虚扶一下:“苏先生请起,屈某愧不敢当。”
苏轼起身,脸上兴奋之色未褪,一把拉住屈原的衣袖,热情洋溢地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走走走,屈子初来,定要尝尝我忘川饕餮居的美食佳酿,苏某定为先生接风洗尘!”他那股子热络劲儿,仿佛与屈原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全然忘了身旁的谢珩和张良。
张良此时也已踱步而出,对着屈原微笑着拱手一礼,风度翩翩:“在下张良,张子房,见过屈大夫。苏兄一向如此,赤子心性,还望大夫勿怪。”他言语温和,既打了招呼,又替苏轼的莽撞稍稍圆场。
屈原看着苏轼那真挚无比的热情,又见张良气度不凡,心中的疏离感消减了不少。他本就非拘泥俗礼之人,见盛情难却,便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苏先生了。”
谢珩见苏轼半路“劫”走了屈原,也只是无奈一笑,对张良点头示意,便也跟着一同前往饕餮居。有苏轼这个忘川第一“交际兼美食家”在,倒是省了他不少介绍的口舌。
此时的饕餮居内,正是华灯初上,食客不少。临窗的一桌,李白与杜甫正在对酌。李白一身白衣,已有五分醉意,正举着酒杯对着窗外的月亮高声吟诵着什么,意气风发;杜甫则穿着朴素的青衫,一边小口啜饮,一边含笑看着李白,偶尔提笔在纸上记录几句。
杜甫眼尖,最先看到苏轼引着一位气质独特的陌生名士进来,他定睛一看,先是疑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轻轻拉了拉还在对月邀饮的李白衣袖,低声道:“李兄,你看,那位……莫不是屈子?”
“屈子?哪个屈子?”李白醉眼朦胧地转过头,顺着杜甫指的方向看去。当他看到那位身着靛蓝深衣、眉宇间带着忧思却风骨天成的屈原时,酒意似乎都醒了两分。他放下酒杯,快步上前,虽然步履有些踉跄,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可是作《离骚》、《九歌》的屈灵均?哈哈!好!太好了!我李太白飘荡半生,终得见先贤!来,屈子,与我满饮此杯!”说着就要把手里的酒杯往屈原手里塞。
苏轼见状,连忙拦住:“哎呦我的太白兄!屈子方才抵达忘川,神魂初定,哪能经得起你这般牛饮?改日,改日我再设宴,让你们喝个痛快!”
李白也知苏轼说得在理,嘟囔着“可惜,可惜”,却也没再强求,只是围着屈原啧啧称奇,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瑰宝。
屈原看着眼前这几位风格迥异,却都才华横溢、性情真挚的后世文人,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他在世时,常感孤独,“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何曾想过,千百年后,在这奇异之地,能遇到如此多的知音?他沉默片刻,转向身旁的谢珩,轻声问道:“谢使君,这忘川之地,可有……我楚地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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