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山北侧的天牢,深嵌于山腹之中,终年不见天日。阴冷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绝望的气息。仅有几盏镶嵌在墙上的长明灯,投射出昏黄摇曳的光,勉强驱散着噬人的黑暗。
天帝昊宸独自坐在冰冷的石榻上,身上的帝袍早已破损不堪,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鞭痕。他低着头,银发散乱,昔日睥睨三界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颓唐与落寞。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夜海辰的嘲讽和杀威鞭破风的声音,每一次回想,都让他的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脚步声,在这寂静的牢狱中显得格外清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的牢房门外。
昊宸没有抬头,此刻无论是狱卒还是仇敌,他都不想见。
然而,来人却轻轻唤出了一个他许久未曾听到的、几乎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称呼:
“昊宸……”
是一个温婉而熟悉的女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关切。
昊宸猛地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了那个立在铁栏外的身影——西宫娘娘瑶姬。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未施粉黛,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臂弯里还搭着几件干净的衣物。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有关切,有心疼,或许还有一丝被他长久冷落后的疏离。
“阿……阿瑶?”昊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干涩而哽咽。就在前几天,他还在西瑶宫门口当着众仙的面,厉声斥责她与夜海辰有私情,用最恶毒的猜测玷污她的清白。他以为她恨他,怨他,此生此世都不会再想见到他这个失败的、还曾冤枉她的丈夫。
可她,却来了。在这他最为落魄、众叛亲离的时刻,带着食物和衣物,来到了这肮脏阴暗的天牢。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酸楚猛地冲上昊宸的心头,让他几乎无法言语。这些年,他沉迷权术,猜忌忠良,冷落了后宫,尤其是这位曾经他也真心喜爱过的、性情温婉的阿瑶。他给予她的,只有漫长的孤寂和莫须有的指责。
瑶姬让狱卒打开牢门,缓步走了进来。她没有在意地上的污秽,将食盒放在一旁,把衣物轻轻放在石榻上。
“我给你带了些吃的,还有换洗的衣服。”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这里阴冷,你……多保重。”
昊宸看着她忙碌的侧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半晌才艰难地开口:“你……为何还来看我?我那样对你……”
瑶姬动作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默默将食盒里的点心一一取出。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眼帘,看向昊宸,眼神里带着一种让昊宸感到不安的凝重。
“我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瑶姬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天后娘娘……已经立太子凌渊为新的天帝了。”
“什么?!”昊宸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却又因牵动伤口而踉跄了一下。他虽然料到天后会有所动作,却没想到如此之快,如此决绝!
瑶姬连忙扶住他,继续道:“他们……尊您为太上皇。” “太上皇”这三个字,在此刻听来,充满了讽刺与逼宫的意味。
“而且,”瑶姬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天后和新帝正在秘密联络南方苍山派的首领,据说许以重利,正在集结力量,准备抵抗祖龙岛的武装进攻。”
这个消息,比之前的更让昊宸感到一阵寒意。他颓然坐回石榻,脸色苍白。
凌渊……他的儿子,如此迫不及待地登上帝位。而天后,他的正妻,不仅没有设法营救他,反而联合外人,准备掀起新的战火。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做只会将天庭推向更深的深渊,甚至可能给他这个被囚的“太上皇”带来杀身之祸吗?
“他们……他们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昊宸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苦涩与忧惧。他原以为太子是他获救的希望,如今看来,却可能是催命的符咒。夜海辰或许还会顾忌三界平衡和他天帝的身份,但若是天庭与苍山派联手再启战端,彻底激怒夜海辰,那他的下场……
瑶姬看着他瞬间苍老憔悴了许多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局势复杂,你……在这里,或许反而安全些。至少,海辰他……他答应过我,不会取你性命。”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昊宸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缓缓离开了牢房。铁门再次关闭,锁链发出冰冷的撞击声。
昏暗的牢房里,只剩下昊宸一人,对着那盒精致的点心和干净的衣物,心中五味杂陈。阿瑶的雪中送炭,与妻儿的急于夺权和冒险一搏,形成了残酷的对比。无尽的悔恨、被背叛的愤怒以及对未来的深深忧虑,如同这牢房的阴冷空气,将他紧紧包裹,几乎窒息。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失去的,不仅仅是权力和自由,或许还有他曾经拥有却未曾珍惜的、最珍贵的东西。而天庭的未来,也因他的一意孤行和后来的昏聩,滑向了更加吉凶未卜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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